琚建波║日日夜夜（小小说）
我烦恼的事情不止一件。比如说我屁股上长出的那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还在长长，还有我头顶那尖尖的角就像牛角一样，还有我的耳朵正在渐渐变得肥大，还有我的全身变得就一头牛一样。我正在进行变形，就像了卡夫卡的甲虫一样，正在向着分裂挺进。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我日日夜夜都在思索的问题就是这一件。命运要把我变成什么样子，不能说什么都是浮云，很现实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无法出门了。我出门就会引起尖叫，就像一个真正的明星一样，但是现在，更多的，我是一个怪物，我对自身有相当清楚的认识。所以我只能蜗居在家里，日日夜夜想着解救的方法。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我追忆不起来。也不是很深的忧虑，让我备受压力。可就是那莫名其妙的瞬间，我开始长出了这一些让我烦恼的东西。那一天，我感觉自己的背后怪怪的，探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臀部长出了尾巴，就像猴子的那样还在继续长长着。天下最大的悲剧出现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比死还难以接受的现实。可是我很不想死，所以我只能继续苟活着，因为我还在想着解决的办法。但是后来情况就一天天的不那么乐观了，头上的角已经长了出来，就像一头牛一样，我只能用帽子把那坚硬的角盖住。不是要惊世骇俗，但是命运给我这样的转变，我首先就吓到了自己。当耳朵正在肥大的时候我就感觉事情全部不对劲了，我正在仔细的想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一想我是哪一点得罪了命运，让我如此颠覆性的变形。现在整个身体也开始变化了，总之就像刚才说的，一切都向牛发展。一切都向着牛的方向发展，我就快变成牛了，一头健硕的公牛，就快从我的体内跳出来。
日日夜夜我都生活在自己的恐慌里，我等待着公牛从我的体内跳出来的那一个过程。当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变化得与牛非常接近，我的裤子已经穿不上去了。我只能躲在家里一丝不挂，因为尾巴要长出来，因为我的脊背开始变得又窄又尖，衣服也穿不上去了。只有一点相当不像牛，就是我的姿态，现在还不像牛一样四肢着地。我还能够站着，就像西游记里的牛魔王。所以现在我就在房间里面赤条条的走着，尾巴也活动了起来，就像一头真正的牛一样，在驱赶着背后的苍蝇飞虫。现在的这一个样子非常不适合参观，所以我在自己的房间门上写上，房间主人有事外出，有事请留言！于是我就安心在家里等待着接下来的结果。说实话，我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是相当的关注，至少我在确定了自己没有任何的生命安危之后我就决定放弃那些无谓的挣扎和悲伤。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快乐的过着。就像以前的一句话，与其做痛苦的苏格拉底，不如做一只快乐的猪。所以我现在就像一只快乐的牛一样快乐着。现在我的心境正渐渐和牛相近，比方说暴躁和抑郁好像已经渐渐远离我，我现在正渐渐变得像牛一样温顺，至少我的眼神里面在没有以前的那一种杀气，现在是谦恭和那无所谓的从容。我就是一条牛，现在我不得不这样认为。除了不吃草不产奶和不四蹄着地之外，其他都和牛一样了。
所以谢绝参观是必要的，我的静心休养也是必要的。反正就像河流一样，顺应任何一个弯曲的弧度吧！挣扎也是没有意义的。我就在房间里面溜达，现在的手脚已经长出了马蹄莲似的蹄子，我现在还会打响鼻。有的时候我还闷闷的想，相比于其他的牲口，我还算牙口很好的了，至少现在我吃嘛嘛香，至少我现在是一只快乐的牛。但是我现在已经唱不出任何的歌曲，写不出任何的诗章。虽然我的表达系统还没有全部的退化，至少我还能表达。但是作为一个诗人的俞澄已经没有了，现在我是一头快乐的牛。现在我是一直怕被任何人看见的小牛，我没有眼泪，我也不再流泪。我就是一只沉默的小牛，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快乐。
现在我的无谓将会造成很大的问题，至少我现在是这样认为的。虽然现在我对正在经历的一切都抱着无谓的态度，但是我的无谓，我知道将会把我彻底变成牛。但是我不反抗也不消极，能有什么办法呢，敲掉自己的牛角，拔掉自己的尾巴，算了，我估计自己还没有这样的勇气。所以就随它长吧！向着牛的温顺和相反的狂躁发展。可是我可以拒绝任何的人却不能拒绝小天，她是我的女朋友，每一天都要来看我。我留在门上的纸条她是不会相信的，她其实就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但是现在她再怎么精明，也不会想到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牛。所以我还是相当谨慎的，我日日夜夜担心着她的出现。我怕吓到她。我的房间也就只有这么大，十多平米的空间，就像一个比较大的箱子，但是它再怎么大，又能大到哪里呢？一张床，一张写字台，还有一个衣柜就基本占满了所有的空间。我现在休息的地方，就是房间里面那所剩无几的空地，我已经不在床上睡觉了，因为我感觉地上还更加舒服一点，再说，上床睡觉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了。我没有记起的一件事情就是小天有我房间的钥匙。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想法，当我想起来的时候我就吓得一身冷汗。小天早就掌握了我的一切，钥匙被她抢走了一把。因为这里是小天的第二个家，我就是小天的另外一个天空。但是现在她的天空已经被一只牛占据了，所以相对于想看见小天，我还是觉得不要吓到她为好。
所以我在自己的房门之上又加了一句，情况属实，无需佐证。房间里面当然是要加固一下的，我把床和衣柜都搬去抵住门，而我自己躲进柜子深处了。我以为这样就平安无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在小天之前到来的，竟然是两个小偷。他们顺着我的窗子就爬了进来，悄悄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现在，他们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在我的房间里偷窃，因为我在房门上已经澄清过没有人。如果我现在跳出来逮住他们的话，他们相反还是说我无赖扯谎。况且，我现在的这一个样子，如果不小心吓坏了他们的话我还将有更大的麻烦。说不定他们上报上去，我还会被当成怪物来处理，就像电影里面看的，有的被杀头，有的被活埋，有的被沉江，有的被火焚，想到这里，我更是觉得恐怖，所以就在衣柜里面躲得更深了。
那两个小偷显然感觉那从来没有的畅快，他们愉快的偷着，随意的拿着，我的几乎全部家当都已经被他们装进自己的皮囊里了。那些带不走的，他们还痛痛快快的砸碎了，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我听着耳边传来的砰砰砰的碎裂声，我的心中感到无比的沉痛和惋惜。这个时候，有个小偷打开了柜子门。我在心里念叨着，不要开门，不要进来，否则你们不好过的。但是它们还是过来了，我听见一个小偷对另外一个说，这间房子真奇怪，柜子是用来抵门的，床也是用来防盗的。窗子倒是变成了小门，这一个主人多么有趣。现在来看一下柜子里面藏了什么东西，这么大的空间一定藏了不少好东西。于是他们就打开了柜子。悲剧已经产生或者即将产生，我捂住自己的脸往更深处躲藏。但是他们全部都跳了进来，在我的衣柜里搜索着。那些衣服是他们看不上的，他们就把它们一件件丢出去，于是衣柜里面就更加亮堂了。他们很容易的就看见我。看，这是个什么东西！是房间主人吗？他们就命令我走出来，就像影片里面警察命令匪徒抱着头蹲下去那样。现在它们的手中拿着我的辟邪刀，就像警察的枪一样指着我。看来我真的成为了邪物了，因为那辟邪刀已经快逼近我的脸了，我感觉到了那森森的凉意。我的双手还在捂着脸。我的头顶戴着冬天的棉帽。只是我穿不上衣服，就这样关溜溜的，站了出来。放下双手，取下帽子来！年纪大一点的那个小偷这样命令道，于是我就把手放了下来。他们的威慑已经对我造成了威胁。于是我就放下双手取下帽子。他们的样子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滑稽了。这是一个什么东西……他试探着说，好像不是人，好像是一头牛，好像是牛魔王……，另外一个也附和着说，我看着像是一个耍魔术的人，要不然就是心智不正常的，哪有大白天躲在衣柜里面的。我敢肯定，这是一个神经有问题的人……他们接着说道，我最讨厌这些装神弄鬼的人，现在就让他尝一尝我们的教训！于是他们的辟邪刀就戳了过来。我感到冤枉，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或是还轮不到我说一句话我就面临血光之灾了。于是我就反抗起来，尾巴一卷，小偷就被我打到了一个。另外一个害怕起来，抄起椅子就要向我的头顶砸来。我抬起头迎了过去，很快我就听见椅子毫不犹豫的破裂声。椅子已经碎了，那个小偷已经没有其他的招数，另外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偷悄悄抱住我的腿，想要把我绊倒。我扬起蹄子一脚就把他踢了飞出窗子去。另外那一个也不想要那些偷来的东西了，跳上窗台就逃走了。牛的暴躁的脾性已经全部表现出来。我不在是温顺的牛了，现在我有很强的爆发欲望。现在我想毁灭，我想狂奔，我想为所欲为。我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烦躁的甩着蹄子。现在我已经变得彻底像牛了，我已经四脚着地，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的模样。因为我从镜子里面看到，我已经是一只雄壮的牛了，不再像之前的人牛，我是彻底的牛，现在我就想要狂奔出去。但是现在，一件早就意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小天走了进来，像刚才的两个小偷一样，从窗子里面走了进来。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出去，出去，哪里来的老野牛？”小天说话经常就是这样，她喜欢在自己的特指之前加一个老字，就像牛，她不说牛，一定要说老野牛。所以我现在就成为了老野牛了。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被锁得紧紧的，就像被一把牢固的锁锁上一样。于是我就不能说话了，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之前的样子了，那个英俊潇洒的俞澄，现在已经是一只四蹄着地的老野牛了。根本由不得我辩解，小天的鞭子就打了过来，她总是这样的脾气，就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会好好听我的解释，现在在我解释不了的时候她更是不会听的，更何况我是一只老野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老野牛，凶残，肮脏，所以小天更是愤怒。这一点我从她的鞭子里就可以感受得出来。因为我凑了过去想要和小天温存一下，但是我的这一个举动明显吓坏了小天。她的鞭子对着我的脸就打了过来。于是我的脸上就着了狠狠的一下。我感觉自己的眼睛立马就不管用了。我甚至看见了鲜血，从我的额头留下来。小天总是这样野蛮泼辣的，因为在我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有过被她打得手腕脱臼的历史，现在的她更无畏惧，因为我是一头老野牛，皮糙肉厚，几鞭子下去，只能给我挠挠痒。她就畅快的举着鞭子痛快的打着，我就悲伤得承受着。接着我就听见了小天的唠叨。
“俞澄这一个王八蛋，让他开门他不开，还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养牛。就像金屋藏娇一样，藏着一头老野牛。生怕牛跑了，还把床和衣柜堵在门上，哎呀，俞澄简直就是一个小王八蛋。看我见到他的时候我不给他几鞭子我信都不信。”小天的这些话把我逗得大笑。当然我所说的大笑只是牛类的大笑。我长大嘴巴对着小天打了一个响鼻，那就是我的大笑了。我感觉自己心底相当畅快。谁能够在鞭子鞭挞之下还能狠狠笑出来，我觉得我是其中很伟大的一个。我大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天口中的左一个右一个的王八蛋，还有她说的老野牛。每当听见一次我就笑一次。我的心里也隐隐的有一点担忧。因为我现在已经不能预见我作为一头牛还要生存多久，会不会有一天我被屠宰场当做普通的牛屠宰了。所以我的眼泪就流下来。因为作为牛，是不可能和小天在一起的，那习惯了的生活现在突然已经不适应了。所以我就哭了出来，当然，那也是作为牛的一种哭泣。哭了就哭了，我对着小天打了一个响鼻，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了下来。小天很是奇怪。一头哭泣的牛只有在屠宰场才能看见。于是她那蛮不讲理的鞭子又打了下来。“哭什么哭，老野牛，你哪里来就哪里去！”你们不能想到，作为一头真正的牛我有多大的能量。也许是真的悲伤了，绝望了，我全身的力量就爆发出来，我向着门就冲了出去。衣柜和床应声而裂了。我甚至还撞破了墙壁，撞倒了门前的那一棵树。我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狂奔着，愤怒狂奔着。于是那一天，很多的人都看见了一只奔跑的公牛，还有一些细心的人看见了牛眼眶之中的泪水。它一直向前狂奔着，狂奔着，就像躲避灾难一样的狂奔着，于是有人猜测那是一只从屠宰场逃出来的牛，也有人断言那是一只疯牛！于是我一路狂奔的路上就受到了很多的夹击。那些人类会先把我捉住，然后再杀或者贩卖。所以我的狂奔就充满了悲剧色彩，所以我就继续狂奔着，眼中的泪水已经变成了血液。我就像这一只红了眼睛的西班牙牛，在斗牛士的挑衅之下满眼怒火。还好，我躲开了所有的袭击最后在一座悬崖边上一头栽了下去。在那漫无边际的坠落的快感里，我恍然醒来！窗外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在床上想了半天今天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和小天的讲故事比赛。小天说，如果谁输了就请另一个吃牛排！我想了想，高兴的跳了起来，因为今天我有牛排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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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琚建波，汉族，1988年10月出生，云南安宁人，现为安宁实验学校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云南省作协、云南省评协、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安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光明日报》《诗歌月刊》《散文诗》《雨花》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千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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