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父亲让我辍学，嫁给从未谋面的人

“爸爸让我别读书了，回家嫁人。”15岁的马阿西也哭丧着脸说。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辍学了。

2002年，马阿西也出生于甘肃东乡县。三岁生日前，母亲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她逐渐长大，关于母亲的记忆早已模糊，但心中的疑问却挥散不去：“妈妈到底去哪了？”

几年后，父亲再婚，与继母生了两个弟弟。幼小的弟弟和年迈的奶奶需要人照顾，父亲和继母要打工挣钱，这个担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小学毕业，父亲就不让她念书了。

后来，政府基层干部上门，要求适龄孩子必须上学，马阿西也才有机会到东乡六中报道。然而，初一刚读了一个月，父亲又把她拽回了家，还给她定了一门亲。

马阿西也说：“我不想按照家里的安排，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基层干部再次上门做工作，父亲才同意马阿西也回学校，但只允许她在离家近的小学重读四年级：“这样再读两年毕业就嫁人。”

17岁时，基层干部和老师一起游说她父亲，她才有机会去职高接着念书。

< 马阿西也 >

与马阿西也不同，马发图麦是主动辍学的。

10岁时，父母双双外出务工，让马发图麦独自照顾2岁的弟弟。为了上学，她有时候会把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

有一天，弟弟想找姐姐，一个人往外跑，差点走丢了。幸亏，他在路上被警察发现。马发图麦听到消息，赶忙去把弟弟领回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弟弟太可怜了，我不去读书了，我要在家里带他。”

从此，马发图麦辍学在家，每天烧饭、洗衣服，照顾弟弟。很多个晚上，她梦到自己回了学校：“梦里好开心好开心，醒来却发现在家里。”

五年后，精准扶贫政策落地。政府给马发图麦家建“安置房”，条件是必须让她恢复学业。

小学三年级辍学的马发图麦，担心自己跟不上普通初中的功课，便报了职业技术学校。重返校园后，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忧虑，因为开学后，班上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女孩请假，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她担心自己也会被家人叫回去结婚。

< 马发图麦 >

马阿西也和马发图麦，是偏远贫困地区无数女性的缩影。

陌可出生于浙江省东阳市。

她母亲的第一胎是女孩，第二胎还是女孩。有一段时间，父亲想出去抱一个儿子回来养，但母亲不同意。因为这件事，他俩大吵一架。那天，陌可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子——爸爸想要一个儿子，哪怕不是自己生的。

长大后，她在电视节目和新闻报纸中，看到很多人为地震、抗洪救灾做公益，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学快毕业时，她和室友一起畅想未来。室友说：“我想成为诗人。”陌可想了想，说：“我想做公益。”

现实艰难，毕业后，室友成为了淘宝商家，陌可做了两年会计，又做了两年销售。

2016年，陌可加入了蚂蚁保险。隔年，阿里巴巴宣布设立百亿脱贫基金会。她找回了最初的梦想，在绿色脱贫、电商脱贫、教育脱贫等多个主题中，一眼看中女性脱贫的主题。2018年，她成立了“加油木兰”公益项目。

“女性在社会上，从小到大就会承受一些不公平的待遇，尤其是在那些偏僻贫穷的地区。”

< 加油木兰 >

为了推进项目，陌可每年5次集中走访贫困县，一次走访6到9户贫困人家。那些地方飞机火车大多无法直达，路上经常要换三次以上的交通工具，进村的盘山路又险又颠，她有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错位了。

贫困县的生活，超乎她的想象。

在四川昭觉县，母亲直接在家里生孩子，人们在院子里放养猪崽。很多家庭唯一的电器就是个灯泡，家庭年收入平均只有3000块。“我重新认识了一个词——家徒四壁。孩子们的奖状是斑驳的土墙上，唯一的装饰，唯一的色彩。”陌可说。

< 土墙上的奖状 >

在甘肃东乡县，女孩会在16岁结婚，这已经成为当地的某种习俗。家长千方百计地阻止孩子多读书，担心她们书读得多了，就会错过最佳嫁人的时间点，或者产生反抗心理，变得不听话。最好只读到三年级，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在云南元阳县，一个村有30%到40%的孩子是没有妈妈的。陌可感到很奇怪，去问当地的扶贫干部，才知道那边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就外出打工，很早结婚生子，等到二十三、二十四岁的时候心智成熟，才发现身边这个男人不值得托付终身，便离婚或改嫁。当初马阿西也的母亲离开家，可能是这个原因。

“我没有办法想象，2020年这种情况还是那么普遍。不是一个县里有一个，而是整个县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读书的是少数，绝大部分都是打工，或者十六七岁就生孩子了。”陌可说。

为了帮助这些人，陌可在当地推进“加油木兰”的项目，挨家挨户地问老百姓会不会使用，能不能接受，解释如何拿到申请材料，后续如何拿到赔偿金。

在推进项目的时候，她遇到了许多困难，包括协调调动公司内部资源，项目培训落地，与合作基金会对接……

由于筹备期沟通不畅，合作基金会的对接人曾经想放弃，还把陌可的手机号码拉黑。陌可换了自己老公的手机继续联系，基金会的人终于被她的执着打动。

最让她难过的是，有时候希望项目往前优化，提了很多需求，却缺乏足够的支持。不像淘宝用户那样具备消费能力，“加油木兰”的用户完全是另一个概念。它的社会价值很清晰，但它的商业价值在哪里？也不像其他团队的项目，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它到底要帮助多少贫困人群，才算成功？

“有时候觉得很孤独，感觉自己单枪匹马，方式是对的还是错的，没办法知道，只能跟着感觉往前走。”

< 陌可（左）>

陌可曾经有无数个想要放弃的瞬间，但一回想起村里孩子、母亲、老人的眼神，她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希望能从点到面，尽量帮助更多的人。

为了能让女孩子们一开学就能申请教育金理赔，她拉着所有人连轴加了4个双休日的班。七夕前一天，开发工程师来找陌可，说明天上午请半天假，办完事就回来。她半开玩笑地说：“除非结婚，否则不给假。”没想到同事说：“就是抽空亲自去民政局登个记，登完就回。”她感到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相伴前行，顿时更有动力。

想给孩子做个榜样，是让她坚持下去的另一个理由。

随着儿子逐渐长大，会和陌可讨论活着的意义。她思考了许多，对儿子说：“很多时候你很努力很用功，是为了让自己更优越，或者更有社会地位，我觉得这无可厚非。但活着的意义，除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以外，也要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2019年8月，“加油木兰”项目在甘肃东乡县落地。

县妇联到各个学校做宣讲，告诉在座的女童，只要继续读书，每学期都能拿 500元保障金。

马阿西也听完，立刻提交了申请。不久之后，500块钱到账。父亲看她有保障金，就没有再给她生活费，但从此，也更少干预她的求学生涯。

她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每堂课都用心听讲。因为之前频繁辍学，没有上过英课语，她担心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在闲暇的课余时间，便用表姐换下来的手机，从网上搜索英语教学短视频，东学一点、西学一点。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读完职校，以后成为一名学前教育老师。”马阿西也说。

< 马发图麦 >

另一边，马发图麦也申请了“加油木兰”。领取到保障金时，她开心极了，买了《朝花夕拾》《简爱》《希腊神话》和《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几本书，不读的时候，就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

陌可问她：“你为什么爱读书？”她回道：“我想多读点书，就是因为不想太早嫁人，不想像妈妈一样，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刻苦学习的马发图麦成为了副班长，看到有的同学懒懒散散，便忍不住和他们说：“读书多好啊，我做梦都想来，现在终于实现了。如果不上学，现在回家就得嫁人了啊！”

< 马发图麦 >

“500块钱一学期，1000块钱一年，也不能说这些钱一定能解决多少的问题，但我一直认为它是去读书的一个小砝码，在女孩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去读书，去工作，还是去结婚，也许因为这个砝码而改变选择。”陌可说。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通过“加油木兰”改变了命运。

今年高考，湖北巴东的赵丹丹取得了 571 分的好成绩，被武汉科技大学录取。父亲舍不得让女儿离家太远，所以她填报志愿时，选的都是湖北省内或者周边省市的学校。

不过在专业选择上，她的想法很笃定，一定要报医学相关的专业。

“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父母生病了也不愿意吃药，更不愿意去医院看病，就是为了供我上学。我觉得如果自己学医，不仅能给他们看病，还能帮助更多人。”

赵丹丹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历程，又补充道，“从初中到高中，我的学费一直受到公益项目的资助，所以我也希望学成以后，能回报社会。”

< 赵丹丹 >

当地还有一对双胞胎，叫作邬梦晨和邬梦洁。

姐姐邬梦晨总分599分，被大连海事大学录取，妹妹邬梦晨总分571分，被四川师范大学录取。邬梦晨想当律师，邬梦洁想当生物老师，她们都想以自己的方式回馈社会。

包括她们仨在内，湖北巴东县里的700多女生，都是在网友“爱心蛋”的支持下考上大学的。当地人说：“除了碰柑和腊肉，大学生现在成了我们巴东的新特产！”

< 邬梦晨和邬梦洁>

在支付宝蚂蚁庄园中，用户每捐2100颗“爱心蛋”就可以帮助一位家庭困难的女性获得“加油木兰”医疗和教育保障。截至今年8月底，“加油木兰”已经覆盖了全国14个省份的28个县，保障超过156万人次女性，三年来有共有2.6亿人次在蚂蚁庄园中捐赠了12.6亿颗蛋支持“加油木兰”项目。

有些学生上了大学，还与陌可保持微信联络，陌可想起谁来，就会问他们最近学习好不好。

有人会问，做公益为什么不直接送钱，要通过“送保险”的形式？

其实，保险公司在这个公益保险项目中并不赚钱，没有理赔出去的保费，次年会继续赔，保险公司只收取3%-5%的运营成本。爱心资金最大化地用到受助人身上是项目的初衷。

保险可以利用金融杠杆覆盖尽可能多的需求人群，从中识别出“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加上人工智能技术，测算和核赔更加迅速，公益也变得更加高效。

< 陌可（中）>

“有些人想通过博同情获得更多资源，有些人不具备文字表达的能力，不具备给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他就会很吃亏。但是，保险可以保证一些公平性。不论你会不会讲故事，哪怕你是个哑巴，只要你符合条件，都可以获得赔偿金。”陌可说。

有时候，陌可会把走访时见到的人和事，回家讲给两个孩子听。

小女儿听完大姐姐们成功求学的故事，拿出过年攒下来的几千块压岁钱，跟妈妈说想要捐出去。

大儿子听完，更多的是沉思。他中考临近，和母亲讨论起梦想和职业。

他们谈论了很多职业，讲到医生和老师的时候，陌可说：“这两个职业更像人民公仆，是付出大于收获的职业，不管是地位还是收入，都和他们为社会做出的贡献不对等，但这是两个值得尊敬的职业。”

儿子想了想，说：“成为医生，也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