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263号作品】逐梦:故乡
故 乡
逐梦
天上飘着的云彩都被太阳晒的发红了,挣扎着想要逃离这里。只可惜大地上连一缕微风都没有,只有燥热的空气在无声的哑语些什么。
黄土高原的大地干涸的像是老人许久未曾饮水的嘴唇,满是褶皱。
从云朵中向下张望,你就能看到一个个隐藏在黄土地中的村庄。
星罗棋布的散落在一座座黄土垒成的山上。
而现在流经这些村庄的河流,也只有在几株略微发黄的芦苇荡旁边倒还是有些残存的水洼。
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你依然还能看见这样一群人在高山上辛勤的劳作。
在一片片浅绿色中这些小黑点虽然并不显眼,但是只要仔细去观察,就可以看到,有人存在于这绿色的世界里。
这时候我的爷爷就正在山上劳作。
在他裹着汗巾的脸上,除了炎热和劳动所带来的汗水以外,还有岁月带给他的一道道皱纹。
能看的出来,今年玉米的长势并不好,所以他的心情也随着变得坏了起来。
高培雄把自家玉米地细细的用锄头锄了又一遍。
连边角里的每一株小草都不放过。
这是今年的第二遍了。
这个在土地里摸爬滚打四十多年的老人,对土地有着一种和年轻人截然不同的感情。
这种感情似乎拥有了某种血缘关系,不只是岁月如梭的陪伴。
也是在几十年前那段艰难岁月唯一的指望。
把最后一块地锄完,高培雄用力直了直已经驼背了很多年的腰,用汗巾把脸上的汗擦了擦,点起一根烟,坐在树荫下,遥遥凝望着村庄旁边的河道。
思绪不给他把握方向的机会,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当年那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和一群同村的乡邻坐在这里开着玩笑。
那时候的河水是奔腾不息的,倒不是黄土高原的天气在几十年前和现在有多少不同,即便是几十年前,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雨下。
而是这条河从上游到下游,总有人年年疏通河道,让水能顺利通过每一个村子。
一但到了干旱季节,因为上游村子断了下游的水,互相争执不下,闹到村社上、乡镇里的农村人可不在少数。
这其中往往都要有几个披红挂彩的汉子,这种争执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毕竟这条河就是周围好几十个村子的生命线,河要是不断流,这些庄稼人也就总有一个坚持生活下去的信念和盼头了。
一到夏天,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赤裸着上半身,那时候还是农业合作社呢。
大家一起从这条河里挑水到山上去浇,大人们正忙着干活的时候,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们就在这条河里面嬉戏打闹。
现在呢,这里的土地几乎全部都荒废了。
杂草丛生,不知道算是掩盖还是复原了这片土地原本的样貌。
毕竟这里有许多年轻人不会,其实也不愿意种地了。
都随着人潮涌进了大城市。
高培雄当年运气不好,分地抓阄的时候抓到了这块离河岸最远的地。
这件事我听我父亲说来的时候,我爷爷气的把家里的枣树锯了,磨成了两条宽宽的扁担。
指着扁担,对我父亲和他的哥哥说:“这下可不能天天贪玩了,夏天就要开始挑水了。”
父亲当然是很调皮的,但是爷爷的权威显然不是他可以撼动的。
爷爷之后在砍倒的枣树旁移栽了一颗小榕树。
后来他告诉我。
这是爷爷留给自己未来的一份回忆。
高培雄起的比旁人都要早一些,趁着早上天气好,干活的时候能多做一些事情。
他自己家的崖畔下面就有一块挨着河的好地,但是这块地并不属于他。
每次当他看见这块地,总是流露出一种遗憾的神色。
他要沿着窑洞顶上的小路去自己的地里锄地了。
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不少人行动起来了,大家也很少在早上出门劳动的时候闲聊,往往只是打个照面,就各自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太阳在东边刚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土地上劳动了个把小时了。
他们要趁着阳光还未曾毒辣起来的时候,抓紧时间去打理自己的土地。
当日头到了正午,这时候被阳光直射的大地就热的让人放不下脚了。
大多数人这时候也就下山了。
当然这时也还有一些人还在锄地,高培雄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份子。
他的农业知识,即使是在庄稼产量很高的村子里,也有着相当高的水平。
很多庄稼半死不活,他去了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这块地其实并不肥沃,可尽管如此,可他仍然把这块土地视为他的生命。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土地。
高培雄还想继续延展自己的思绪,但是回忆过去的时间往往是短暂的,而且他已经很年迈了,以前的事情已经忘得很多了。
他抬起头,仔细看着这条干涸的河道。
也仔细打量了几眼靠近河道的那片荒废的土地。
似乎想从这里面找到一些破旧的人和事物。
高培雄背着锄头准备下山,走到一半时,却没有沿着回家的路直接回去。
反而沿着公路继续走了下去,走了一会,路边的小卖铺门好像关的严严实实,但其实只是这里面的主人在睡晌午觉,一推开门,主家一看是熟人。
“买什么啊?培雄叔。”
高培雄摇了摇头。
“今天不买东西,打个电话。”
高培雄拿起座机的通话器,上面的灰尘清晰可见,要不是这个村子里还有一些老人留守在这里,这部老式的座机早就不会继续存在下去了。
看的出来,这里有段时间没人打电话了,倒不是因为他们或者电话那头的人有多么忙碌,只是因为他们也并不知道打通电话后要说些什么。
犹豫了一会,高培雄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转身从旁边的柜台里拿了一盒香烟,把钱递到店主手里。
慢慢走出去了。
一边走,一边拆开香烟,拿出一根,用火柴一擦火柴盒,点着烟吸了起来。
他沿着公路和河道一直走到邻村的大戏台,这里几年前安放的太阳能路灯已经坏的很彻底了,看来就连这现代科技的产物也不能在这片土地长久的生活下去啊。
这时的高培雄突然挺直了胸膛,似乎得到了一种莫大的力量与荣光。
这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人的骄傲。
高培雄从戏台旁边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把头脸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就回家去了。
沿着公路往回走,高培雄很快就到了家。门没上锁,他轻轻一推门,也不去关,径直走到炕上,老伴已经走了好几年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他拿起旁边的茶缸,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水。
现在他也要离开了。
离开这片他生活了无数个年头的土地。
离开这个他流下了无数汗水的土地。
离开这饱含了他无数情感的土地。
就要离开了。
这片土地养育了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岁数大了,疾病慢慢找上了这个当年如山一般厚重的男人。
我想他一定不愿意离开这里。
我猜这一夜过的一定很漫长,爷爷说他梦到自己站在当初那条奔腾的河流旁,梦到自己年轻时在戏台上连翻十几个跟头。
清晨的太阳还没有出现。
高培雄就不由自主的起来了。
本来还想去地里看看,随着高培雄重重的一声咳嗽,只能放弃这个念头。
也许昨天,就是这个已经年至古稀的老人的最后一次少年意气。
他走出窑洞,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在朝阳带来的光芒中,我的爷爷默默的站在榕树下,亲切的抚摸着榕树,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
这个壮年时无比严苛的老人,这时候好像才彻底衰败下来。
那些小声的话似乎让远方的雨云有了些许好奇心。
很快,天空变得阴沉起来。
一场久违的大雨来了。
这时的爷爷坐在父亲的车上,看着窗外的雨,告诉那时还年少无知的我。
这里就是我们的故乡。
如果我以后忘了我的故乡在哪里。
只要找到那颗在崖畔上生长的枝繁叶茂的榕树,就一定能找到我的故乡。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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