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清竹:中国女孩在印尼回忆录连载之十一
红尘世界是一个大考场,每个人每天都在不断地进行着考试。考的永远只有一个题目,就是“德”。考过了,就上升;考不过,就下落。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之前考试的结果。所有考试的目的,是要我们放下妄想执著,放下贪嗔痴,只有严格自律,才能逐步上升,一旦放松要求,就只有步步下滑。人性并不是“食色”二字,那不是人性,那是魔鬼敞开的迷眩人的陷阱,一旦在其中迷失,最终只有一个后果,就是失去做人的资格,失去自己的肉身,而我们的肉身,正是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凭靠。因为三维世界是物质和精神相结合的世界,我们的精神唯有依附在肉身上,才能够得以存在,假如我们不爱惜贵重自己的肉身,触犯了天地鬼神的大忌,各种灾难都会接踵而至。英国著名科学家李约瑟说,“欧洲的哲学倾向于在物质中发现实在,而中国的哲学则倾向于在关系中发现实在。”所以我们要学会从自己所经历的事件和事件之间寻找因果关系,只要把思路调整到这上面来,对于人生的领悟,才能够正确地打开。。。。。。
为什么我会到夜总会中去进行考试,实在也是事出有因,并不是无缘无故。相信如果我们要探索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一定都会成为一本精彩好看的小说。只是很多人的故事湮没在尘世匆匆之中了。
我不知道要将自己的故事往前追溯到何时开始说起呢?是此时的往前一点,还是再一点,还是再再一点呢?
就从那个遥望海上灯光的繁星闪烁的夜晚说起吧。无边的沧海渐渐隐匿于夜色微茫之中,然而海上一点一点的灯光却越发明亮起来,它们苏醒或者沉睡在更加广袤的天宇之下,无论天空或者大海都是一色的黛蓝深郁,宛若苍玉。从我所住的庭院里就看得见大海。这里是我辞职后除了雪莲姐姐家唯一住得更久一点的地方。这是一所海边的海产品加工厂,所在的村子叫石槽村。也许今天大连的石槽村已经成为旅游的去处了吧,但是在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渔村。我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徒步走到不到百米远的海边,找一块岩石坐下来,眺望大海。
海边岩石突兀,巨石断岸排空而起,碧蓝的海波一道道吞吐着从天际遥遥赶来,远望时它混杂在前前后后的涟漪中,几乎不可见,然而快及岸边时拉开了距离,才看得清那微微一线的银白色水痕,竟然蕴蓄着无穷的力量,犹如千军万马冲上峭壁断崖,在峭壁之上凌空盛放万朵冰雪玫瑰,转瞬间凋谢,化作青白色的花瓣微雨缤纷溅去。
在这断岸百尺之上,渔人们架起高高的一道钢铁横梁,在临近大海的一端安装着滑轮。每当大海中有小渔船从天边驶来,那滑轮就会从另一端呼呼地行到海边的一端来,在滑轮下面悬着一根铁钩,当然了,铁钩是系在粗大的绳索上面的。只见那系着铁钩的绳索不断下降,直到海面站在小船上的渔人用手抓住了它,然后钩住海水中的海菜包,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起!”只见滑轮转动起来,将那大海中沉浸着的战利品,一个巨大的海菜包凌空地吊起来,那景象真是壮观极了!因为钢铁横梁是伸进海面上很远的,离海面总也有几十米高,当巨大的菜包被它拔出了海面,一时间海水如筛壶浇花,如断崖悬瀑,当它夹带着风声呼啸而过,它便躺在装载它的车厢里,驶向密布渔村的一间间加工厂。
热气弥漫的工作间里迷雾蒸腾,使其中的每个人都变得身影模糊,然而此时是最紧张的时刻,根本无人去关心几米外的情形,每个人都要看护好自己分内几米远的海菜流程。海菜在经过高温蒸煮之后要经过一段流程到达冷水池中冷却,工人们的任务是把它们在深水池中拨过去。我觉得在这里拨弄海菜十分有趣,顾不得汗水浸满额头。这是我来到渔村后第一天上班做的事。我喜欢渔村,喜欢大海,在中介那里交了身上最后的一百二十元钱之后,就拎着行李,远离那个尘嚣喧嚷的繁华都市,来到这个无比清静的海边小村。在日复一日的海涛絮语中,慢慢地将心里的伤痕悄悄抹去。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们将最吃力的一个位置慷慨大方地留给我。我当然付之一笑,谢谢他们这么看得起我。然而海菜煮过一回,以后就天天撕海菜了。我不怕煮海菜时候的汗流浃背,但是却讨厌撕海菜时候需要的麻利灵巧。那一根根墨绿水蛇一样的裙带菜折磨着我的神经,逼迫我深呼吸之后聚精会神地让它完好无损地离开它依附的叶茎。这种生活并不难挨,况且我还有一个要好的朋友,禹玲艳。她在我来到这里不久之后,也从大城市里赶来,和我一样,都是交过中介费的。小小的海产品加工厂,人来人去,经常有那些汉子婶娘们干不惯,嫌这里太吃苦了而离去,但是我和禹玲艳却一直待在这里,厂长问我们俩,“为什么连农村人都嫌弃这里苦,你们两个大学生却能待得住呢?”我俩相视一笑,说道:“因为我们交了中介费呀,不走,就是不走!”
夜里,我伏在灯光下写作,写散文诗歌。白天再去上班,脚步也更轻快。禹玲艳比我小,因为是后来的,不熟悉这里,她洗手的时候,我拿肥皂给她,她不知道的,我都告诉她,很快我们好得像亲姐妹了。巧的是,她学的专业是幼师,我们俩倒真的很相似。
厂长知道我在写作,他给了我一个题目,要我写,我写好了,他端着稿纸在读。然后发一些慷慨陈词,我和禹妹妹握着手相视而笑。
厂里有一个“老男人”,女孩们暗地里这么叫他。他已经34岁了,有人传言他已经结过婚了,居然还在追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姑娘。经常可以听见他油腔滑调的自我吹嘘,女孩们心里都鄙夷他。
有段时间,来了好多北方的人。有一个男人极其豪放,他喝着烈性的酒用粗大的嗓门讲他卖马的事,感觉四蹄腾空,向天嘶鸣的烈马已经融入他的灵魂和躯体,也许他的血管里流动的是滚烫的马的血。然而他和他的妻子,一个总是包着头巾的女人,没过几天就离开了。也许他们以后还会回来。
我们的院子只是一道高高低低的矮墙,用石块砌成。从墙外的路到海边不到百步之遥。我爱上这里了,因为这里是真正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在我的行囊里,就有一本海子的诗集。
在繁华的都市的夹缝里,我们疲惫了,那里不属于我们,来到这个安静的小渔村,每天可以面朝大海,内心却无比宁静,恬然,快乐。
春天来了,大海的美真是无法形容。你能够想象得出那横陈到天边的海水呈现出多么华丽的蓝绿,银白,苍碧,黛蓝,浅青。。。海岸边摇曳着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樱花,鲜绿的草坡在宜人的春风里惬意地翻动,间或点缀着黄色的白色的一丛丛野花。天空是那么晴朗,飘浮着白云,一艘艘轮船停靠在岸边待发。
厂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真正的老男人。但是却没人这么想过,他是很有风度的。假如我有一个理想的爱人,那么他的发型应该和他的比较相似,但是我没有仔细看过他的眼睛,所以我并不记得他长着一双什么样的眼睛。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我和禹妹妹总是互相解围裙的,但是那天下班的时候,禹妹妹不在,我反着手,却弄不开,他说,来,我来帮你。
夜里,我失眠了。长夜耿耿,星空下的大海也滚烫着心不肯安眠吗?
那里还有一个女孩,个子矮矮地,才刚刚二十岁,小而圆的脸上,她的眼睛是漆黑眨动的。干起活来,她的一双小小的手飞快地舞动,无论年纪多大的女人都比不过她。她说她已经订婚了,离结婚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她每天回宿舍很晚,问她去哪里了?她说去厂长那里聊天。厂长的单身宿舍也在这里,他很少回家。厂长的儿子风华正茂,每次来的时候,那女孩一定和他追逐嬉戏。他的老婆只来过一次。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了厂长。然而在那个诡异的梦境里,竟然还有一群仿佛油画中的赤裸的女人,她们是静止的一个画面定格,或坐或躺在一个窗下。这个梦境让我久久地思悟,它要告诉我的是什么?那时候我特别相信自己做的梦。
我仿佛听见了候鸟启程开始成群拍打翅膀的声音了。“我想去西藏,”我说。“去西藏做什么?你哪里都不要走,就待在这里。”早晨,厂长说他想去镇子上办事,我第一次很主动地说,“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我想买些东西。”我们在大家的目光中坐进一辆车里。到了镇子上,他说,“我先去办事,那里有一间澡堂,你先去洗个澡,等着我。”我笑着说:“不,我只买一点东西,买完就回去。”
当我走回院子里,女人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仿佛响亮有声似的,她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么早就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要等很久才回来。”我不屑地说,“又没有别的事,早点回来。”
在一个空气清冽的早晨,我穿着一袭黑呢大衣拖着拉杆箱,经过雪白的浪花四溅的海湾。海鸥成群地飞舞,啼叫,声音响彻在清脆玻璃般透明的空气里,那空气饱含着大海的腥咸气味,也许还有海藻的味道。当太阳腾地跃出海面的时刻,万道明亮的光线顿时划亮了天地,把我修长的身影投得好远好远。
我并没有去西藏。几个月后,我去了印度尼西亚,那是我第一次去印尼。我一直相信,是我在决心离去的那一刻,决定了我能够坐在银白色的飞机里,从窗口中俯视万里云层和无边沧海。
此时,坐在雅加达音乐嘈嚷的夜总会包厢中的我,也许正在沉思这样一个发生过的故事。行走在这样一个欲念浮沉的红尘里,我无所谓自己来到哪里,见到了谁,只要秉持好当下的心,就不会迷失自我。看尽红尘,尽付一笑。
作者简介
苍雪清竹,原名杨敏,之前网名丽水。来自大连。万壑烟霞,心归苍岫,一段云踪,泊于故洲。且饮一盏西风月光之茶,看一段斑斓古锈之剑,闲处啸歌,静里观云,乘文学艺术之一叶舟,飞渡茫茫尘世海。愿用唐宋不绝之诗词歌赋,写我华夏渊远深博之无尽情怀,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微信号:cangxue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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