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医张欢乐的罗曼史(五)

本文作者:郑书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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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飞雁

“贫穷落后”这对双胞胎,把一家普通的庄户人家,压得喘不过气来,有时甚至到了窒息的地步!怎么办?两个孩子读书,将来成家都得和钱说话,没钱将一事无成。欢乐年岁已大,逐渐感觉自己精力远不如以前充沛,干什么都觉得力不从心。眼巴巴看着钱不能挣,他这气不打一处来,骂自己无能,骂老婆无用,骂孩子不争气。本来一个儿女双全、好端端的家庭,时不时出现不和谐的一幕。钱,让多少人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累弯了腰,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一贫如洗。日复一日,欢乐好吃懒做的坏毛病显露了出来。穷的祸根日日夜夜,悄悄地潜伏在欢乐家庭的最深处。危机四伏的家庭,欢乐没有居安思危,而是赌气选择了破罐破摔,对家中的大事小事不闻大问,漠不关心,麻木不仁。原本一个温馨的家庭,变得沉默寡言,还常常发生冷战。

事分两头,先述一方,进入八十年代大量的知青开始回城,城市优越的生活,吸引了原本来自城市的他们。几年的时间,知青几乎走得所剩无几。小李虽然有家,但她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回城流诱惑得心里痒痒。再加这几年欢乐的旧毛病复发,岁数逐年增大,正常的家庭生活都不能承担。贫穷又接二连三袭击这个农家小院,老父亲一病卧床不起,给这个原本不富余的家庭雪上加霜。小李心思重重,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棘手的家庭事务。眼前的一切让她万念俱灰。

知青返城

时过境迁,没过几个月欢乐的老父亲也一命呜呼,魂归故土。小李打发完老人,望着家徒四壁的破屋,她泪流满面,心情难以名状。为了孩子的将来,为了自己的后半生,她下定决心要和欢乐离婚,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走回城这条路。党的政策惠及千万知青,小李也是其中受益者,她去意已决,义无反顾踏上了回城的路。被贫穷逼得无可奈何的欢乐、小李,这对本是同林鸟的夫妻,大难来临,他们选择了各自飞。一九八九年年底,小李带着“两只雏雁”,展翅飞回集宁城。而欢乐这只“折翅的老雁”只是在原地盘旋了一会,又孤单地落在了故乡的沙滩上。他带着岁月的创伤、妻离子散的惆怅,艰难地寻觅着晚餐的残茶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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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归根

小李搭上知青回城的末班车,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集宁城。在老父亲的周旋下,小李很快找到了在铁路上的工作。从过去的每天和黑土地打交道,到现在的每日和车、人碰面,小李历尽了十几年的时光,她把人生最辉煌的年代播撒在黄土地上。把最美的青春年华消磨在了破烂不堪的寒窑破屋里。把自己最靓丽的身段,奉献给了年长她一轮的张欢乐!每当想到这些,小李的心就有些楚楚的酸痛!

她恨!她恨自己年少无知,鬼迷心窍,经不住欢乐的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她恨!她恨为什么偏偏来到这个穷地方,碰见这个没皮没脸的没头鬼。她恨!她恨政策为什么要让她去农村去,苦累不说,还沾了一身膻味!她看着一座座高楼大厦,一列列现代化的机车,心像被揪一般难受,是悔恨?是懊恼?是悲?是喜?说不清道不明,后悔的话只能装在心里,自己默默承受。

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日渐衰老的面容,她不敢怠慢,用十分的力量和热情,加倍努力工作,拼命加班加点,力求把损失的东西补回来,以此来抚平心灵的创伤,忘掉一个曾经在一起摸爬滚打的前任丈夫。可事情并没有小李想象的那么简单,几十年的夫妻生活,闲睱的时候点点滴滴出现在脑海里,抹都抺不掉。小李只有另辟蹊径,集中精力,力求换一种方式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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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草原

自从小李走了以后,欢大夫孤身一人,又开始他的云游生活。他年岁一天天增大,皱纹一道道增多,牙也掉了,嘴也板了,说话走风漏气,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自家地里不想做,外面的营生做不动,只能重操旧业,力求不用受苦,外面吃些喝些,不用生火做饭,图个清闲,赚个肠饱肚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他几次试着想去集宁城,找他老婆孩子。刚刚生起的一念之火,又被另一种想法立即否决浇灭:已经离婚,人家又找了上班的铁路干部,我去干啥?那不是自寻烦恼,碰一鼻子灰。还是不去为好,自力更生,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然而他年事已高,说话办事已大不如从前,眼花手慢,腿脚不灵活,脑袋反应慢,一切老年人的症状,欢乐都有。

欢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草地,那里有他认识的牧民朋友,有他的热忽达吉兄弟,牧民那种憨厚热情好客的待人之道,让欢乐永生难忘。四子王旗乌兰哈达四队的手把肉,让他想起来就口水直流。牧民朋友瞧完病的大方出手,让欢乐想起来就心情激动,难以抑制!每当想到这些好事,欢大夫置身其中,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状况。

欢大夫幻想能重操旧业

欢大夫把珍藏几年的针包包拿出来,把药箱箱揩抹净,从破屋里推出自行车,擦去灰尘打足气,药箱一背,试着飞身一撇腿,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真的老了,一个踉跄栽下来,手脚不听使唤,摔了个大跟头。欢乐不甘心第一次的失败,他再次上车骑行。但同样的结局,让他跌得很难看,脚崴了,手也擦破了,新衣服跌成个灰圪蛋。心系草原的美梦彻底破灭。就此欢乐再没有别的想法,他只能死心塌地在故乡安度晚年!朝看日出,晚送日落。衣服破烂无人缝补,锅碗盘盆无人洗刷,冷清的破屋,一无所有。孤苦伶仃的欢大夫置身其中,像是一只老末秋霜的孤雁,发出凄惨悲凉的哀鸣!昔日的辉煌年代,只能留在脑海里,紧闭记忆之门,静静地自己封存。而今的悲惨遭遇只能独自默默地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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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长眠

曾经传奇的欢大夫,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每况愈下。饥不择食,生活没规律,有一顿没一顿,营养不良,面容消瘦。病魔也乘虚而入,咳嗽气短,腰酸背疼,四肢软绵无力,头晕眼花,脑力衰退,心脏衰竭。各种细菌悄悄地潜入他的肌体。风烛残年的欢大夫,虽有一知半解的医术,但面对自己身上的疾病他也束手无策,无力回天。睁开眼四面皆空,闭上眼漆黑一团。他努力地睁开双眼,艰难地拖着病态的躯体,有气无力地下地走动,试图寻求一些充饥的饭菜,然而他已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一头栽倒在地下,从此卧炕不起。幸亏同村有姑舅兄弟易兰柱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暂时得以苟且偷生地残喘。

村口破屋

一进中不浪村,你就能看见两间破屋,年久失修,破烂不堪。孤零零地在寒风中飘飘欲坠,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而屋里的人已病入膏肓,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看着骨瘦如柴的姑舅哥,兰柱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他深情地说:“大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你想说什么尽管和我说。”兰柱已泣不成声!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欢大夫,此刻已无心留恋人世间的片刻,话已完,泪已干,脸面痛苦地抽搐了几下,闭上了双眼,放弃了生命。尽管表弟声嘶力竭地喊叫,欢乐再也听不到人世间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人世间的身影。不到七十岁的欢乐,就此划上了他一生不太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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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邻右舍

欢乐不到七十岁的正月十五,他永远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故乡中不浪村,离开了他朝夕相处的哥们朋友。养育了他近七十年的故乡黑土地,成了欢大夫永远的归宿。这一天后大滩,下了一场近几年少有的雪。大地披上了银色的素装,天出奇的冷。老天仿佛也在同情怜悯这位不幸的农民之子。枯树为他披上了白衣,小草为他挂上了素裹,小小的中不浪村,沉浸在失去欢大夫的痛苦中。

左邻右舍的亲戚朋友,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为庸医欢大夫送行。表弟兰柱,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为欢乐举行了一系列的葬礼活动。灵棚停放着欢大夫的棺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敬献的花圈纸折,摆放在棺木两侧。繁琐的风俗习惯一切从简,没有闲人吃饭的场面,没有鼓匠喧天的热闹,只有左邻右舍忙前忙后的身影。大伙齐心协力,含着眼泪,为欢大夫送最后的一程。冒着严寒,顶着风雪,抓紧时间入土为安。表弟兰柱开着他的金杯农运车,在左邻右舍的号子声中,起棺上车。农运车压着厚厚的积雪,慢慢地朝着欢大夫永久的家前行前行!“庸医欢大夫将在极乐世界学习进修他的医学医术!争取做一个合格的大夫!”

后记

2015年阴历7月15日,李爱玲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专程回察右中旗巴音乡中不浪村,为前夫张欢乐大兴土木,雇泥匠、挖机,重新修缮了欢乐及欢乐父母的坟墓,立碑撰文刻字。完成了她和一双儿女的心愿。事后,晚年不俗的小李摆了好几桌,设宴招待亲朋好友和父老乡亲。小李十几年的城市生活,修练得高雅端庄,衣着打扮漂亮时尚,言谈举止富态大方。看出小李晚年生活得挺幸福,她的夕阳红将绽放出不俗的光彩。

庸医张欢乐的罗曼史到此结束!感谢大家的阅读!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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