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蔚丨饸饹的智慧
人生一步入中年,特别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各种往事都不自觉地涌上了心头。
前些时回县城,看到一个农家小饭店的门口赫然写着本店的招牌饭"饸饹",便忍不住走了进去,想尝尝这家饸饹的味道。时间不长,只见一服务生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饸饹,嘴里喊着"饸饹来了",娴熟地放在我的桌子上。这盘饸饹看起来很精致,看样子是过了油,里面参杂了绿豆芽和韭菜,香气扑面而来,量虽不大,但足够一个人吃了。我仔细地品着,思绪不由的又回到几十年前,小时候刨红薯、晒红薯片、磨红薯面、做饸饹的各种细节犹如过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饸饹可没有现在的好吃,但饸饹是我仅敢奢望的唯一"美食"。饸饹一般是由红薯面做成的,把红薯面做成饸饹也要颇费一番周折。每年红薯"出土"后,留下红薯母,大多数就地切成片摆在地里晒干。天气好的情况下,大约两三天红薯片就干了,就可以收起。到家后把晒干的红薯片放在对杵窝里杵,一直杵到指甲盖大小的疙瘩。一般的家庭为节省钱都会把红薯疙瘩放在自家的石磨上磨,然后上箩出面。在石磨上磨面的时候,往往是一家老少齐上阵,有推磨的,有往磨眼里添红薯疙瘩的,有箩面的,毫不热闹。我那时年令小,总在一旁看。大人们为逗我和我一般大小的小伙伴们就说,"来推呀,別闲着,添个蛤蟆四两劲"。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推磨,刚上来跑几圈感觉晕乎乎的,以后适应了就不晕了。
我的记忆中,饸饹有生熟之分。熟饸饹的做法比较复杂,先把红薯面加水,和成拳头大的窝头,然后放到笼上蒸,蒸熟后趁热、趁软在饸饹船上压。
刚开始熟饸饹船是木制的,在一根长三尺左右、直径半尺左右的榆木上凿个拳头大小的槽,槽底钻上相同大小的十至十五个眼,前后各安两条腿作支撑,上面再装上至少能供两个人使劲下压的压力棒。压熟饸饹是力气活,主压家得两手用力从下往上抬着饸饹船,而且还要保持稳定和平衡,然后把胳肢窝放在压力棒上使劲往下压。辅压家在主压家后边或用双手、或用单膝脆在压力棒的尾部,使尽全力往下压。蒸熟的红薯面窝头在强大的压力作用下,顺着槽㡳部的眼徐徐地往外出,这就是熟饸饹。压熟饸饹一般都会在院子里比较宽敞的地方,从槽眼里挤出的一缕缕饸饹在阳光的映衬下,就象一撮撮永远也扯不断的、黑里透紫的毛线,好馋人。刚压出的饸饹要小心的摊开凉一下,要不就会相互粘在一起。凉好的饸饹可以拌点蒜汁或辣椒汁直接吃,也可以在锅里用少许大油加点盐炒后吃。
那个时候我家很少吃熟饸饹,因母亲过早去世,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去参加公社或大队的兴修水利或铺路架桥,我一边上学,一边承担起了家务。我力气太小,压不动,只能做生饸饹。
所谓生饸饹,就是把和好的红薯面直接放在饸饹船里压,作法相对简单,不需要那么大劲。但饸饹船必须架在开水锅上旋压旋煮。我那时个子太小,还没有锅台高,操作起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记得一个初春的晚上,一放学我就收拾起了书和作业本,记下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一路小跑地回到家中。尽管天还很冷,我仅挑一条单裤子,穿着一双单布鞋,到了家还是微微地出了汗。我径直打开灶火门,拉开灯,找到火杵扎开火,把空锅放在火上添上大半锅水,拿锅盖盖上,又把饸饹船架到锅上,然后开始和面。
我们家的灶火是一孔高不到两米五、宽不到两米、深不过三米的土窑洞,也叫"耳窑"。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搭了一个煤火(也叫锅台或火台),煤火靠里是一张案板,煤火和案板的对面靠墙放着水缸、米缸和各种面缸。
水开了,我开始忙乎起来。我先把面盆放在顺手的锅台上,拿来父亲的铁匠箱子垫在脚下,掀开锅盖,抓了一把和好的面放在饸饹槽里往下压。由于蒸汽比较大,加上燃煤气,一顿饭做下来,熏炝得我眼都睁不开了。就这也停不下来,由于怕下到锅里的饸饹粘在锅底,还要不时地用筷子在锅里拨搅,而且煮熟一锅捞一锅,放在冷水里。在用筷子拨搅饸饹的时候出了状况,由于筷子太短,我的胳膊也不长,昏暗的灯光下很容易烫着手指头。我就到院子里折两根较长的木棍,用切面刀削光削净。因眼睛被熏很看不清,一不小心把左食指头肚削去了黑豆大小的一层皮,顿时鲜血直流,疼得我直叫唤。这时父亲刚好回来,看到这他心痛地一边"乖哩娃哩"喊着,一边找来烟灰敷上包扎,并让我歇着,他接着去干剩下的活,直到现在我的左手指肚上还有一小块疤痕。
那天晚上,尽管手指隐隐作疼,尽管没能把饸饹做完,但到现在我还觉得那是一顿最香的饭。父亲做了酸菜汤浇上饸络,吃起来酸溜溜的、辣酥酥的,那种味道真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一碗饸饹,寄托了我太多的怀念。经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红薯有多种吃法,可以烤着吃,可以蒸着吃,也可以煮着吃,而且原味不错。可为什么要把它切成片晒干加工成面粉呢?唯一的解释就是红薯面耐腐蚀,储存时间长,是青黄不接季节的救命粮。"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正是对那个时期的真实写照。红薯面基本失去了红薯的原味,口感不佳,营养成份不多,吃多了胃酸。但它象其它面粉一样,也可以蒸馍、做面条,不同的是只选择它做饸饹。之所以不怕费时费力把红薯面做成饸饹,恰恰体现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对命运的抗争,对各种美好事情的不懈追求,也彰显了劳动人民的勤劳与智慧。
作 者 简 介
付蔚,洛阳新安人,大学文化。现任义煤集团宣传部副部长、新闻中心副主任、《义马煤矿志》主编,全煤系统企业文化专家组成员。爱好文学,擅长诗歌散文。曾有多篇企业文化专业文章、散文、诗歌等散见于报纸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