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微小说】 铜 口 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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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 口 哨
文/十千
又走了一个,仅剩四个了。
老憨两眼浊浊地望着天边。多好的一帮兄弟呀!个个都是些肯下死力的汉子。汉民是枉死了,不也才七十三么,算起来比老憨还小点月份。开初他就劝他莫去,那城里咋住得惯?又没得个熟人,满眼不是房子就是车子,哪比得乡下这般开阔。可汉民还是随儿子去了,结果还没得半年,就死了。十天前还和老憨聊过电话,说想回来一起唠嗑唠嗑。老憨也要他回,可说的话还停在耳朵里,一口气不递就走了。
福元老哥几天前也让儿子给接走了,望着他那慢腾腾的样子,老憨就感到一阵心酸。他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八十来岁的人,还有多大活头?送他走后老憨忍不住又伤心了一回。
如今的芭茅窝村真个又成了芭茅窝,村里各家各户建的红砖屋大多都荒废了。和老憨这一代的人只剩汉初和良全还住在这村里头,三十二个啊!也就五十几年的光景,疏疏落落的就剩四个了。
老憨六七年当兵转业回的村,本来他是可以分配工作的。那年头捞个正式工作真个不容易,回村时,几十个兄弟围着他打听外头的稀奇,老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那时也是血气方刚,满腔的豪情壮志。
大伙几句暖心话就让他留下了,他被推举为芭茅窝村的队长。那时老憨是拚着一股子劲的,更兼春杏那女子也就是现在的春杏奶奶,扛着锄头就奔过来与他成了亲。有这一帮热血哥们,老憨那是说干就干。他当晚就在晒谷坪上开了个会,把几十号人作了分工和安排。这芭茅窝村地少人多,最需解决的就是粮食问题,种粮就得有田地,老憨把在部队省下的百几十元钱全拿出来买了铁锤和钢钎。
工具准备好了,第二天一大早,老憨就掏出从队伍上带回来的铜口哨。站在村前的那一方麻石上,“呼噜噜”的一阵吹,全村几十号人就齐匝匝的聚在他面前。
说实话,那时的老憨心情要多激动就有多激动。看着那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听着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儿,老憨觉得为大伙拼个一死都值得。全队男女老少能干活的五六十号人,不到两年功夫,就把个芭茅窝村差不多翻过了个儿。开出了三十几亩水田,修筑了七八口水塘。而且建了养猪场,还规划了果木园。两年多工夫,把个贫穷的芭茅窝村就变成了超缴公粮的富裕村。老憨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劳动生产带头人,全县组织各村各队到芭茅窝村开过好几次现场会。看着那一垄垄新筑的梯田,以及田间郁郁葱葱的禾苗,全村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着自豪感。
风从窝沟里吹过来,虽才初秋,却也带些薄薄的凉意。老憨坐在村前的那方麻石上,漫不经心地抚弄着那只跟随他几十年的铜口哨。转眼又是三十来年了,虽然从分田之后老憨就再没吹过这口哨,但他却一直把它藏在兜里,总有想吹的欲望。他也曾好多次把口哨含到嘴里,但一鼓腮帮却马上又放弃了,吹给谁听呢?那种火热的年代怕是一去难得复返了。老憨真的很怀念,但他却又不知道该怀念什么。是怀念那帮故去的伙伴兄弟?还是那些重新荒废的山地田园?可这些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人老总得故去,田地荒了这生活又不缺吃少喝。老憨很迷茫,这其中的许多东西他都觉得无解了。
汉初和良全两位老人又吵吵嚷嚷地走过来。这俩老者像一对生来的老冤家,从年轻时起就很少见他二人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但尽管嘴上较劲,相处到还融洽。
“又吵啥啊!两位老哥?”老憨笑着问。
“老憨!你给说道说道,是我那塘作用大还是他那田作用大?”良全老人一边爬上大石盘一边气啉咻地问。
“哼!没你那塘我那田还不照样打粮。”汉初老人不服,也扯着小树枝爬上石盘。
“嘿嘿!嘿嘿!都争几十年了,还有啥争头。这不都拋荒啦!”老憨一脸失望的表情。
“话倒也是,只是真个觉得可惜啊!那时我们举着火把连夜干,五天就修成了一口水塘。”良全老汉似乎又回到那个火热的年代。
“我们还不也是十来天就筑起了几亩水田,记得汉民和利康挑战,两人一天抬了八十多杠石头。结果汉民还闪了腰,也没龇个牙。”汉初老者说完,掏出烟斗含进觜里。
“都是帮好兄弟,跟着我都苦了!”老憨流露出愧色。
“咋叫苦呢!我说那叫个乐才对,那时大伙多齐心,一块干活一块生活多开心,现在好虽好,可年轻人都得四处讨生活,孩子老人都得牵挂,哎!”良全老者叹息一声。
“就是嘛!现在各家不都心挂几头,也是没得办法,年轻人不外出挣钱,拿什么来开支,这粮又不值钱,地还有谁种呢!”汉初老者吸了口烟,却呛住了,狠狠的咳了几声。
太阳移到中天了,几个老人叨咕了大半天,直到春杏奶奶喊吃午饭时才散去。
在睡椅上躺了一会儿,老憨欠起身,手又不由自主的伸进口袋里。但马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进房里去,打开柜门,从柜子里捧出个小木箱子,打开,里面是大半箱子奖状和证书,这是老憨大半生的荣誉。老憨把那些奖状和证书拿出来,慢慢地翻,慢慢地看,从每一个日期里,他都能看出当时的情景。翻完自己的那些奖状,他又把下面几十张还没填写的奖状拿出来。那本来是要年底发给社员的,后来分了田,就压在这箱底了。今天,他有个强烈的愿望,希望把这些奖状填上,然后再发给他们,尽管那些获奖的人大多都已故去,但在老憨心里,该给的荣誉绝不能放弃。他找来笔墨,一张一张地填写下去:
何汉民:劳动模范
李福元:优秀保管员
何汉初:生产能手
张玉兰:养猪能手
……
老憨每填一张,就要沉思一会儿,也许是那些人,那些事,那段岁月勾起了他深深的怀念。他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才把那些奖状填完。他把那几个还没故去的人的奖状和自己的一起码放箱里。然后卷起其它的几十张,来到村前的大石盘前。
夕阳正红,染亮了西边天际的云朵,老憨郑重地宣读着每一个名字。待宣读完毕,他掏出火机,点燃奖状,望着那些慢慢焚化的奖状和红红的火苗,老憨两眼却盈满了混浊的泪水。
他爬到大石盘上,掏出兜里那只被抚弄得锃亮的铜口哨,以他曾经的姿式,把口哨含到觜里,鼓起腮帮。“呼——噜噜!”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打破了芭茅窝村的寂静。
老憨环顾四周,侧耳细听,没有回音,莽莽的山林中,却传来几声细碎的鸟鸣。
作者介绍:十千,本名万孝顺,湖南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读闲书,好郊野漫游,交无心机之友。偶尔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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