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做儿媳妇,林黛玉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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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做儿媳妇,林黛玉不行

文/红柳

王夫人和林黛玉之间的关系很平淡,很一般,但如果说她们之间是敌对的,也绝不是那么回事。黛玉初进贾府,王夫人就安排凤姐拿出布料来给林妹妹做衣服,后文里也有雪雁去王夫人那里去拿人参,遇上了赵姨娘借孝服的蹊跷事儿,王夫人召开提拔袭人为准姨娘的家庭会议时,林黛玉也在那里吃东西。从这些情况来看,王夫人对林黛玉也是说得过去,不是狼舅妈!但是如果说亲密呢?也不太可能,就黛玉吃燕窝一事吧,贾宝玉都说不方便和太太说呢。王夫人对林黛玉这个侄女儿给人的感觉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即没见她称呼林黛玉像称呼宝丫头一样有过昵称,也没有见她像拉着袭人的手一样叫“我的儿”,更不可能像宝玉一样赖怀里打滚了。那种称呼,淡淡的,远远的,叫她林姑娘或者大姑娘……这是做亲戚的情分,也许就是如此吧,比外人多一份责任,比亲人少一些亲昵。

孩子们在玩闹中渐渐长大了,做家长的肯定要考虑儿女的婚事,依照老太太的意思,那是亲上加亲又两小无猜,更好相处。老太太有了这个意思,王夫人就把外甥女儿薛宝钗留了下来,并且释放了大量的“金玉良缘”之类的信息。婆媳俩的亲上加亲各自向自己的亲戚方向发展,老太太属意于父母双亡和宝玉又情投意合的外孙女儿,王夫人则看重稳厚端方的外甥女儿,元妃也参与了进来,赐了独二宝一样的元宵节礼物,把林妹妹的和其他姐妹一样,宝玉不解,林妹妹不解,宝钗急不可待地就佩戴上了红麝串。居住深宫里的元妃如何能了解家里姐妹们的情况,又释放姻缘信号呢?可见这是王夫人的意思。宫里的规矩是每个月可以觐见一次,平时元妃也可以捎出书信来给母亲,这家长里短的消息自然是娘们儿的亲密话题。

王夫人不知道宝玉一次次为了林姑娘摔玉、犯浑吗?知道,非常清楚地知道。也许正因为知道,才更不高兴。那时候的青年男女是不允许有私情的,刘兰芝和焦仲卿关系不错,焦仲卿的娘就逼着儿子休妻;无独有偶,陆游的母亲也看不惯陆游和表妹唐婉的浓情蜜意,认为这样的儿女情长会耽误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豪情,棒打鸳鸯两分散,成就人间绝唱《钗头凤》;沈复在《浮生六记》里也记叙了一段和小表妹芸娘的纯洁爱情故事,那甜蜜劲儿,终生难忘。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为婆婆看好!好吧,如果你说据此也不能推断王夫人就不能接受林黛玉做儿媳妇,甚至也不能接受林黛玉身体不好不利于子嗣繁衍这样的庸俗观点,王夫人还是有充足的理由不能接受林黛玉做儿媳妇。

这和做邻居、做亲戚、做朋友不一样,做儿媳妇是家族的大事,一个王侯家族的儿媳妇是什么样的?应该具备哪些条件呢?

我们首先看看王夫人她自己是一个怎样的豪门媳妇。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王夫人很忙,很忙,我粗略算了一下,除了王熙凤,王夫人应该是荣国府里最忙的女人

《红楼梦》第四回开篇里有这样一句:林黛玉等见王夫人与兄嫂处的来使计议家务,又说姨母家遭人命官司等语。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姊妹们遂出来,至寡嫂李氏房中来了。

第六回, 周瑞家的(对刘姥姥)道:“我们男的只管春秋两季地租子……我只管跟着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这自然的,如今太太事多心烦……”

第五十五回,王夫人(对宝钗)道:“好孩子,你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宝钗便一日在上房监察,至王夫人回方散。

文中细细碎碎,看似闲来一笔,亦常见有“太太也才回来”之类的字眼。我们看到,王夫人经常在周瑞家的陪同下外出,事务冗杂,非常繁忙,她是经常不在家的,这样冗杂的事务让她在家里接见客人的时候也常以不得闲给推了,刘姥姥第一次到贾府,就是这个原因没见上王夫人。所以,她房里的玫瑰露啦什么小玩意才会经彩云之手倒腾给赵姨娘,宝玉房里的东西到了她这里,赵姨娘的人也会想办法不小心给弄坏了事。

那么,王夫人忙什么呢?

从秦可卿的庞大葬礼和贾母的寿辰以及过年过节等人情往来情况看,贾府的社交网络圈纷繁庞杂,不仅有东南西北四大王爷,还有江南甄家,以及史家、王家、梅翰林家、孙绍祖家甚至桂花夏家等等,他们都是有交情的。这些女眷们之间的人情往来,贾母基本是不参与上门回访的,邢氏因是续弦,身份就低了一等。珠大媳妇李纨是寡妇,出门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这些事情只能靠王夫人一人来操持打点,而且因为礼节问题,很多根本无法替代。当然,还要答应宫里娘娘的传话,接待往来的太监和宫娥。从前后文对比来看,王夫人的嫁妆本也不少的,王熙凤就直接骂贾琏:“看看我和太太的嫁妆……只怕是扫扫我们王家的砖头缝子,也够你们使半辈子的!”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王夫人也曾慷慨解囊,给了一百两银子。可是到了贾母的八十大寿,王夫人为了三百两银子的寿礼愁了好几天,倒腾了一堆废铜烂铁才筹集到,她的钱呢?我们看到王熙凤当掉自己的首饰打发宫里来的太监,却没看到王夫人跑当铺,就这些细节来看,王夫人的财产也一样跑路了!为了这个家,老王家的少小两代女人,也是赔了个底儿净!

一个每天在车轮上或轿子中迎来送往的贵妇人,她累不累?累啊!她需要什么?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或者代替她迎来送往,或者代替她打理家务,凤姐毕竟是大伯子那边的人;大儿媳李纨自从贾珠去世后,一如死木槁灰,唯有侍养幼子为念,非但不出门,就连家务事也不强出头。贾府太需要管家了,像王熙凤还是像薛宝钗,再来三两个,估计也忙不过来。

王夫人忙忙碌碌的时候,林妹妹在干什么?和宝玉生气闹别扭,和姐妹们斗嘴取笑,在书房里看书,在园子里葬花,在教香菱写诗,在和大燕子说话,在教鹦哥背诗,在和湘云联句,在和宝玉读西厢,在听宝玉讲故事,在写诗词,在熬制药品,偶尔也缝个香袋,裁剪件衣裳……她的生活是丰富多彩,她的内心世界是“无赖诗魔昏晓侵”,她的状态更是“镇日无心镇日闲”……在王夫人眼里,黛玉和她的儿子宝玉一样,是妥妥的两个混世魔王,没有一个着调的!女子无才便是德,林黛玉却偏偏要在诗才上压倒众姊妹。可这诗才于封建社会大家族的媳妇来说,究竟有什么用呢?林妹妹所倚重的才华,在王夫人眼里,一无用处。而王夫人的生活,林妹妹好像也不怎么过问。这便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王夫人很忙,忙这个大家族尘世里的繁杂庶务;林妹妹也很忙,忙的泪水点点又斑斑,忙的拿着绢袋子去埋花冢。对王夫人来讲,这林大姑娘分明是个不通人情事故的小朋友、无故添乱的娇娇小姐,被婆婆贾母娇养惯坏了的玻璃美人。儿子是自己生的,长不大了,媳妇再长不大,怎么能行?这是惯常的思维。林黛玉要做王夫人的儿媳妇,必须根据王夫人的标准来,妥妥的做个薛宝钗;可是做了薛宝钗的林妹妹还是林妹妹吗?还是宝玉欢喜的小仙女吗?这母子俩的选择,恨不能钗黛合一才好!不负如来不负卿,既得仙女相伴,又得有力膀臂,可惜"兼美"死了也!

所以,二玉的事老太太抹泪跺脚,宝玉以命相搏,疯疯癫癫生死相随,林妹妹更是风吹弱柳,泪湿长夜又白昼……可是,王夫人太需要帮手了,太需要帮手了!于是在王熙凤病倒的时候,分身乏术的王夫人和宝钗说:“好孩子,你是个妥当人,你兄弟姊妹们又小,我又没工夫,你替我辛苦两天照看照看……”从这个时候起,王夫人就已经把宝钗当成媳妇来使唤了。

红柳| 山东红迷学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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