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天哲:释班簋“戜人”兼谈毛叔鄭封地
班簋铭有:“王令毛公以邦冢君、土(徒)驭、戜人伐东国猾戎。”其中“戜”字作何解释,学者多有歧说而不能定论。早年郭沫若先生释为“職”,后改释为“鐵”:“旧释为国人,不确。有人……以为‘可能是庶人’……颇疑是冶鐵工人。”循先生意,盖鐵字右半部与金文戜形近尔。连劭名亦释为“鐵”,读为“夷”,指少数民族。此盖从郭说,另辟蹊径,以《集韵》鐵古作銕而衍说。然以汉典论,古文銕从金从弟,意谓次金尔。可见,此说依据不足。
李学勤先生释为“戜”,读为“秩”;认为“戜人”“是指一种服杂役的人”。此说主要依据是《石鼓文·作原》的“彳戜 彳戜”当依罗振玉之说读为“秩秩”。李先生意同此说,盖也是因石鼓文中“彳戜 ”字半部与金文戜同。哲以为,古文中戜臷二字多有混用。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已做过分析,其云:“山海经戜国、戜民国。今讹作臷”。
鐵字构成右半部古文从大从戜,音秩,许慎说文以为大也。愚以为上古音或亦为迭,迭迭有秩。迭秩,有序的意思。无独有偶,臷字亦有二读,一音迭,一音秩。可见,臷或为戜字形误;𢧤为戜字孳乳。分析戜字,呈为声,戈为形,上古音或读为“dling”。呈通程,《史记.秦始皇本纪》曰:“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意思是始皇勤政,每天定下批阅奏章的量,不批完不休息。可见此处的呈,即是量程之程。甲骨文写作:
《荀子.致仕篇》云:“程者,物之准也”。《礼记.儒行》云:“引重鼎不程其力”。荀子说与始皇“衡石量书”故事意合。如“章程”、“程序”、“路程”,就有标准的含义。丁,甲骨文写如“口”或“〇”,其外形与俯视之鼎口颇似。而“鼎”,不但可以作为重量之标准,还可以作为容积之标准。故有人以为甲金文呈字貌似“丁”、“王”之合文。然以哲看来,“口”形即为鼎,下立一大人(士),举鼎貌,其意正与《礼记.儒行》所云合。史籍中有记载秦武王举大鼎被砸脚,因此而丧失性命之事。为逞能举鼎被砸死,可谓是呈字最好的注释。哲以前总结过,古文训读不难,比义训词即可。逞能,有表现意。则呈,现也,献也。如呈现,呈献,呈示,呈上等。程=禾+呈。从口,从壬(tǐng),壬亦声。“口”指“囗(音围)”,意为“都邑”。“口”若指鼎,鼎在者亦为都邑。“壬”意为“廷”。“口”与“壬”联合起来表示“朝廷所在地”、“首都”。本义:都邑。“禾”指“谷物”。“禾”与“呈”联合起来表示“运送谷物到治所”、“在国都粮仓门口称量谷物”。大家知道,楚国都城名“郢”,而郢、程皆从“呈”,郢=呈+邑。楚曾多次迁都,而无论新都、陪都,还是临都,皆保留“郢”,如郢、郢陈、寿郢……。可见“郢”有与“都城”相关的本原含义。而恰恰王季、文王时期都邑确实在程,这个绝不是巧合。商末,周人在迁丰、镐之前曾居于“程”,文献多有,盖无疑义。
(武乙)二十一年。周公亶父薨。/二十四年。周师伐程。战于毕。克之。(帝辛)二十九年。释西伯。诸侯逆西伯。归于程。/三十一年。西伯治兵于毕。得吕尚以为师。/三十二年。五星聚于房○有赤乌集于周社○密人侵阮。西伯帅师伐密。/三十三年。密人降于周师。遂迁于程……/三十五年。周大饥。西伯自程迁于丰。/三十六年……西伯使世子发营镐。
《逸周书》里有《程典解》、《程寤解》二篇带“程”字。其中,《程寤解》逸文曰:“文王去商在程。正月既生魄,太姒梦见商之庭产棘,小子发取周庭之梓树于阙间……”,显然文王受天命缘于太姒在程邑所发之一梦。《程典解》是文王与诸侯约法三章,地点就在程邑。另外,《逸周书.大匡解》云:“维周王宅程,三年遭天之大荒,作《大匡》,以诏牧其方,三州之侯咸率”——此与《竹书纪年》的时间记载吻合!《孟子·离娄下》说:“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学者注释说:毕郢,古地名。郢,也作“程”。传故地在今陕西省咸阳县东二十里。哲以为非是。孔晁曰:“程,地名,在岐周左右,后以为国。初,王季之子文王因焉,而遭饥馑,后乃徙丰焉。朱右曾云:“程,古毕程氏之墟。《诗经》言文王伐密后,“度其鲜原,居岐之阳”,即咏迁程事。以孔晁言为是,则程必不会在咸阳县东二十里处。《传·昭九年》:“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骀,邰也,周始祖后稷封地。《水经注》称其是相对于新邰城的“旧邰城”。原文曰:
“渭水又经武功县故城(横渠镇)北,王莽之新光也。渭水又东,经邰县故城(太子藏)南。旧邰城也,后稷之封邑矣”。
毕程连称,知程邑在毕地。周人伐程,是为了夺回周先祖故土。周人所称邰地范围大致是今杨凌、盩厔一带,包括眉县、户县的一部分。则毕地或指扶风一带的毕原。《陕西通志》卷二《土地二·山川上》:“毕原西起武功故邰城,东尽高陵......”斄(邰)城又名武功城,在雍州武功县西南。毕程之战是周人从逃亡岐下到开始秘图剪商的第一战,不可能远离秦美阳,超出秦邰县。毕程在扶风天经地义,何况毕公采邑所在的毕公村就在旧邰城西北10里处。武功来源于文王受命,文献有明确记载。于右任先生曾提过“武功得名于周文王”,迨未为人所重视。《诗》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丰。”程邑未必是武功城,但武功肯定是指邰城。邰城是周宗庙所在,故武王灭商后,此地称宗周。《通典》说王季曾都毕,《尚书序》又谓王季曾宅程,可见毕程是同一个地方。且在文王未迁丰镐之先,亦有其“禴于毕”、“治兵于毕”之举,可见毕与程紧密相连。文王晚年,多与妻子太姒居于程。作邑于丰是文王始有规划,成于太姒之手,诗经中写的明白。有学者指出,文王太姒所作丰邑,盖是今秦邰城,哲以为或是。典籍载明,丰邑不是宗周,但两地甚近,王步行即可。文王太姒所作丰邑,是在宗周(旧邰城、武功城)边上再筑一城。《纪年》云:“帝纣六年,周文王初禴于毕,毕(陵)西于丰(秦邰城)三十里”。则推周王陵正是在扶风和邰城之间的毕原之上,可推程邑就是扶风。程邑是文王时期的岐周之陪都,自文丁五年王季宅程,到文王因饥荒迁出(《纪年》曰:“帝纣三十五年,周大饥。西伯自程迁于丰”。)周人经营程邑达五十三年,规模可想而知。周人称程邑为新邑,京邑。京,大也。周公庙地区出土文物中,有铭文“新邑”戈,亦有带“新邑”字样的甲骨片。班簋“受京宗懿厘”之京即指程邑,宗指宗周。文王葬于程邑之南,邰城以西的毕原是很自然的。故毕陵为周王陵所在是无需置疑的。呈与“程”通,也与逞通。如斯,则戜或亦读如呈。戜人,程邑(地)所征召带戈之人耳。结合西周早期的戜伯鼎、戜者鼎和戜者尊铭文,“戜”应是地名(畿内不称国),即程。张崇礼先生在《释金文中的“戜”字》一文中认为“戜”当读为“徵”,这个观点哲并不赞同,因为金文自有“徵”字在。但他提出的毛公鼎的@字,当释为“呈”,对哲启发很大。
张先生认为“呈”下一字有残泐,或以为“民”字,或以为“人”字。从残存的笔划看,是“人”字的可能性较大。此说极具慧眼。不过他将呈释读为“烝”或“蒸”,训为众。对此,哲并不敢苟同。哲以为,毛公鼎中“呈人”和班簋中的“戜人”用法或同,皆指毛公家族封地内的属民。以前释毛公鼎铭文时,哲按旧说将呈人释读为“庶民”,故很难理解周王为何要单单告诫毛公歆“毋敢龏櫜”于庶人食。如果将“呈人”理解为毛公家族封地的属民就能明白了,周王的意思是要毛公爱惜自己的子民。可知,周文王经营五十余年的程邑最终的继承人是毛叔郑家族。为何如此,盖因为毛叔郑就是典籍内所说的文王太姒的嫡幼子冉季载。这个论断哲已在以往多篇考证文章中论证过,此处就不饶舌了。正因为没能搞清毛叔郑与冉季载是同一个人,司马迁也就搞不清其封邑在何处,后人有哪些。所以在其不朽的著作史记中并没有为冉季载(毛叔郑)写世家言,这个是毛氏族人最大的遗憾。周人重幼子,认为幼子是家国的最后承祧人(其实现在人的观念也还如此)。武王灭商后成为天下共主,就着手营建成周洛邑(成王时洛邑告成,迁宅成周王城。嗣后成王、康王、昭王皆以东都洛邑为王都,直到穆王时回迁关中都南郑)。周西五土中,芮地、邰地、毕程之地都给了幼弟毛叔郑家族,让其守护周先祖陵墓和故土。西周早期宗法制度,绝不是后世的嫡长子继承制,而是幼子继承制。也就是古代游牧民族采用的幼子守灶制。这种继承制度指的是其他儿子先分家立户,由最小的儿子继承父亲剩余的财产及社会地位。史记武王革殷大典上“毛叔郑奉明水”,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明水,旧学者一般注释为古代祭祀所用的净水。《周礼·秋官·司烜氏》:“以鉴取明水于月。”孙诒让正义:“窃意取明水,止是用鉴承露。”其实还有一层深意,日月为明,远古多以日月代称伏羲上帝。明水,天命之水也。以鉴承取露水于日月,取意在此。革殷大典上为何是由“毛叔郑奉明水”,背后含义是文王嫡幼子毛叔郑代表了周先祖、上帝将天命权移交给了武王,这不是简单的仅表明武王革殷受皇上帝之大命,还间接承认了文王所创基业由周武王继承的事实。可见,毛叔郑就是典籍所称的冉季载。毛叔郑作为文王嫡幼子,是有权利继承父祖之大业的。周武王病重时曾谋划传大位于大弟周公旦,幼弟毛叔郑候补。在周武王眼里,只有周公旦、毛叔郑大有智慧,能继文武事业。当然,武王、周公旦、康叔封、毛叔郑本是太姒一母所生,辅佐成王继位是周公旦、康叔封、毛叔郑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周公、叔郑拒绝了武王的这个提议,坚定地辅佐成王成就大业。毛叔郑的文王嫡幼子身份决定了毛公家族在西周时期的显赫地位,所以成王时期,毛叔郑(冉季载)既任过司空,还任过司徒,地位仅在周公旦之下。成王指定的康王顾命六大臣中,毛叔郑长子芮伯任司徒,毛叔郑次子中旄父任司空兼太师,三公之一。而毛叔郑幼子南宫、孙子毛俾(燛)与毕公之子仲恒及太公望之子齐侯吕伋同为代表迎接康王登大位。此份荣耀和地位是一般人不可比及的,也是由毛叔郑的地位、师毛父所建立的功勋决定的。所以毛叔郑的封地在京邑(程邑)一带一点也不奇怪。文王太姒作丰邑后,毛叔郑随母太姒居此,故丰邑(秦邰城)也称氂城。氂城实由斄城造字而得,二者关系密切。
冉季载为何又叫毛叔郑,这个是学者很不解的一件事。甲骨文中并无毛字,可见毛字是周初才使用的。哲推测毛的初字就是氂,被文王省写为毛。文王作《程典》曾说过这么句话:”如毛在躬,拔之痛,无不省。”此事可能被当时的人们拿来戏谑文王最宠爱的嫡幼子冉季了,久之固化为氏称也是可能的。如叔郑次子中旄父担任盩师的统帅,其在出土青铜鬲中却自称盩伯毛,盖见一斑。冉季载称叔郑,是有依据的。周公庙遗址出土了大量周原甲骨中,就有“叔郑其取妆”,专家认为此“叔郑”就是毛叔郑。同期出土的甲骨中却并没有发现有“季载”的人名。可推,叔郑是冉季载的另一个称谓,是以成王叔父角度所称。哲以前考证过,天亡簋,就是毛公聃季簋。武王灭商后在嵩山祭天,聃季陪兄长上山,担任祭祀的“尸”的角色,其在铭中自述说祭天后举办飨宴,武王当时没有给众人赐爵,仅赏爵了他一人,铭后自称“鄭伯”。哲认为,叔郑始名,盖自武王嵩山祭天后。而在毛氏谱内恰恰有记录:武王四年封毛叔郑于荥阳(见【清漾毛氏族谱】),这不是巧合能解释的,只能说明代代口耳相传下来资料的真实。世人皆知宣王时有郑桓公之郑国,却不知西周初年就有毛叔郑之“郑伯”。世人皆知司马迁自述其先祖为“程伯休父”,为宣王时期的大司马,后失官而为司马氏。却不知宣王之前就有戜伯鼎、戜者鼎和戜者尊。郑氏谱内素有“郑自毛出”的说法,那么戜伯、戜者、程伯休父出自毛叔郑一脉也是极有可能的。司马迁追溯先祖为重黎氏,云:“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此说甚为可疑。诗常武篇首赞南仲大祖、太师皇父,皆毛叔郑家族后人。其下言及程伯休父,也应是赞美族亲受命为司马事。结合毛叔郑封地在程,则程氏为毛氏之分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氏中分氏,氏乃为姓。王族之后皆有姓之实。这个是哲多年研究姓氏文化后得出的一个独特的观点。西周时期,因封建派氏产生的氏中分氏现象比比皆是,而大祖氏称一般皆由次子继承。以毛叔郑家族为例,其长子封于汧阳芮汭,称芮伯。次子仲旄父封于盩厔,称盩伯毛(毛懿公,承继大祖氏称),幼子继承祖业留守程邑南宫,称南宫氏。又毛懿公有子文公、武伯、龚伯。长子文公承继毛氏,余则分氏为武氏、龚氏。董仲舒《春秋繁露》王道篇有“刺家父求车,武氏毛伯求赙金。”家父、武氏、毛伯,皆毛叔郑后裔也。武则天改国号为周,人多有讥讽。宋欧阳修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中认为“武氏出自姬姓,周平王少子生而有文在手曰「武」,遂以为氏。”此说法恐怕并不是那么可靠。武氏盖出自毛叔郑一脉。毛叔鄭之鄭,上古音和程同。鄭也是都邑名。鄭本在关中,是宣王弟弟(名友,即郑桓公)的封地,后于幽王、平王世迁于河南溱洧之交(今郑州正南),号为“新鄭”。事实上,在郑桓公之前,鄭地即已存在。《古本竹书纪年》上讲,穆王曾居鄭宫,后世学者还提出周穆王以下都于西鄭的说法。穆王时期大兴土木,营建了多处宫室——而宫室多有别称“鄭”者。《竹书纪年》云:
(穆王)元年己未春正月,王即位。作昭宫。命辛伯余靡○冬十月,筑祇宫于南鄭。自武王至穆王享国百年。穆王以下都于西鄭。/九年。筑春宫。王所居有春宫、鄭宫。/十八年春正月。王居祇宫。诸侯来朝。/五十五年。王陟于祇宫。
南郑为旧盩厔(今竹峪镇、盩师营地),穆王筑祇宫于南鄭,且在此宾天,说明穆王后期都邑在南郑。而毛叔郑次子毛懿公成王时期担任盩师统帅,在盩地练兵,为盩伯毛。竹峪镇西沟一带有三王庙(先王诸盩庙、大王亶父庙、文王姬昌庙),此地自宋代以来出土了《龚伯彝》、《伯庶父敦》、《南中郑父鼎》、《孟郑父簋》、《奠登伯鼎》、《奠登伯鬲》《奠登伯盨》等大批青铜彝器。奠登伯系列彝器中的奠,指的就是鄭地。哲據班簋銘考證得知,毛懿公名諱隥。周人有以名稱伯的習慣。奠登伯或就是毛叔鄭次子仲旄父(盩伯毛、毛懿公)。
1978年出土于陕西省扶风县法门镇齐村的《害夫簋》有铭文124字,其中有“盩先王宗室”字样。学者多以为是指盩厔的周先公先祖庙。此论更左证了盩厔竹峪一带确实是周之南鄭。北宋欧阳修曾将据说是出土于扶风的《毛伯古敦铭》中的鄭父错认为是典籍里的毛叔鄭,事见《集古录》,然明显错矣。鄭父或是毛叔郑的四世孙,因功得封为“五邑祝”,以王父字称为氏称。可见毛叔郑家族的封地在扶风(鄭)、盩厔(南鄭)一带是不会错的。金文中直接谈到王在鄭地的铜器,有大簋(集成4165)、三年壶(集成9726)和免尊(集成6006)三器。其他间接提到鄭地的有很多。郑(鄭),也就是“奠邑”。“奠”字金文里常见,一般释读为“鄭”。《说文》释为置祭也。本义:设酒食以祭。周礼:“瞽蒙讽诵诗,世奠系。”注曰故书奠或为帝。杜子春云:帝读为定,其字为奠,书亦或为奠。其实简单点说就是把去世的酋长(先王)刻像或灵位放置在皋几上供人祭拜。西周鄭地是一个地域概念,指王陵所在的祭奠圣地,而非具体方国名,确切说,就是指周王族祭祀上天和先祖之地。西周有三个王陵区,一是葬有太王、太姜的岐周陵区,称为西郑(今凤翔宝鸡一带)。二在盩厔,此地祭奠古公亶父以上的周先祖公,因在宗周以南,亦称南郑。三就是畢陵。按文献记载,王季、文王、武王、周公、姜尚、成王、康王、穆王等都葬于毕陵。毕陵在邰城上原,京邑之下原。京邑就是程邑(今扶风),京邑邰城一带是西周王朝京畿所在和政治经济中心。毕陵亦称京郑。“鄭”,可能就在程邑,指的就是畢陵。史载,周幽王灭国时,秦襄公曾派兵驰援救驾,后又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周平王因此将岐丰之地赐给秦人。岐指岐地,即周之西郑,今凤翔宝鸡歧山一带。丰指邰地,包含扶风、邰城,周之南郑(盩厔)。《襄公鼎》铭曰:“天公(周平王)迁洛,岐丰(岐地、邰地)赐(襄)公,秦之幽宫,鼎藏于中”。秦文公将其邰地分割为邰县、美阳和武功。秦文公19年消灭礼泉的灭周犬戎后,名义上将邰地归还于周平王,实际上只是迁都于陈仓城。西周灭亡前,毛公家族因皇父于幽王五年委政自逸,率子嗣族人“作都于向”,避开了政治漩涡移居东土王畿之向邑(今济源附近)而得免祸,但也背负了未能及时出手挽救周王室颓败的骂名,招致王室怨怒,这一政治枷锁直接导致了东周时期毛氏族人在王室一直未能继续担任执政一职。毛叔郑三子封地各在西周的京郑、南郑、西郑,其派氏后裔的采邑也多在其中,如毛公家、芮伯家、南宫家、龚伯家、武伯家、郑公家、程伯家等。周平王此舉等同于将毛叔郑家族的封地送给了秦人,所以毛氏和周王室的关系龃龉,加上王室怨怒毛公皇父委政自逸之举,对毛氏不再委以重任。故典籍里屡见毛氏族人与其它王族卿士争夺执政的记载。著名的就有三、四次,毛伯卫与王孙苏争权,毛伯舆与王叔陈生、周公楚争政,毛伯得佐助王子朝争位者。东迁洛邑后,周平王为了安抚毛姓一族,曾与毛姓族人(含芮氏、南宫氏、龚氏、武氏、程氏、潘氏、樊氏等)在济源毛氏宗庙内盟约,誓言曰:世世无失职。史称骍毛之盟。嗣后,毛氏族人在济源整理早先搬迁到此地的夏商周王室典籍,总结西周灭亡的惨痛教训。《诗经》中发现有多篇出自毛氏族人的手笔,《易经》《尚书》的写定整理恐怕最早出自毛氏族人之手。左传记,毛伯得(老子)和王子朝奉周王室典籍奔楚。今日出土之清华简为毛氏散逸民间的王室典籍,楚地抄录。诗书易,皆出自毛家。综上所论,班簋中的“戜人”就是毛叔郑家族的封国程地征招的武装国人。毛叔郑家族的封地就是西周的京郑、南郑、西郑。京郑指扶风邰城一带(程邑、邰城),南郑指盩厔一带(竹峪镇,盩师营地)、西郑指宝鸡凤翔岐山一带。
[1] 郭沫若:《班簋的再發現》,《文物》,1972年第9期。[2] 李學勤:《班簋續考》,《古文字研究》第十三輯,中華書局,1986年,183頁。[3] 黃盛璋:《班簋的年代、地理與歷史問題》,《考古與文物》,1981年第1期。[4] 連劭名:《西周<班簋>銘文新考》,《北京考古與文物》第6輯,2004年,113頁。[5] 李義海:《班簋補釋》,《南陽師範學院學報》,2004年第1期。[6] 張崇禮《釋金文中的“戜”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2012-5-5。关键词:程邑 程典 程寤 郢 郑地 郑桓公 西郑 南郑 新郑 毛叔郑 毛懿公 周穆王 班簋 邰城 武功 氂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