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陈爱云《独在花荫下穿茉莉花》
文/陈爱云
【作者简介】陈爱云,泰安师范毕业,现于泰安工作,热爱写作,笔耕不辍,文章接地气,充满乡土气息,深受读者欢迎,作品常在新媒体、市以上传统媒体发表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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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我的小学,它像是我心尖尖上的一个硬伤,从来不愿提起,但也不曾忘记。
我家在村最北头,出了门一百米就是学校,我的小学和初中都在这个大院里。六岁就被送进了学校,就像现在的孩子上幼儿园,头三天新鲜,第四天开始,我就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所以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数学考了八分,成了全家以及朋友、伙伴多年的笑谈。这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次秧歌队选人。
二年级的时候,学校里组织秧歌队和打鼓队。当时学校里没一个正规学校毕业的老师,基本都是大队领导的子女或者家属,她们小学毕业甚至没毕业,自然也不会扭秧歌和打鼓,学校从县城请来了一个老师,年轻漂亮。我喜欢唱歌跳舞,也喜欢这个老师,特别希望被选上。
以班级为单位,那一天,全班同学站在操场里,县里来的老师挑选,轮到我的时候,老师叫我出列,我刚兴奋地迈出一步,我的邻居姐姐摆手了,她对县里来的老师说:“不行,她不行。”
县里的老师说:“怎么?试试吧?不行再下去!”
邻居姐姐说:“你也别费那个力气,她真不行!”
老师疑惑地看看我,只好让我站回去,最后全班就我一个女生没选上。
她是我的本家姐姐,既不带我班,也不教我课,当时二十岁左右,小学没毕业,因为父亲是村干部,所以能当老师。我不知道她怎么认定的我不行!
每次排练,同学们都兴高采烈的去操场集合,我们在教室里坐着没人管,一段时间后,开始了正式表演。每个班级没选上的,都站在操场边上当观众。先是大鼓,竖着挂在胸前,他们一边有节奏的跨着步,一边甩起臂膀痛快地敲打;然后是敲小鼓的,平挂在胸前,踏着碎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打着鼓点往前;最后是扭秧歌的,神气活现地走走跳跳,扭着拽着,丝带在头顶上飘着,旋转成一个一个的半圆落下来。都好看。
我站在为数不多的观众席里,羞愧、自卑、羡慕、难堪,想看又不想看,想回家又不敢,如坐针毡。
那时候不懂教育又没爱心的老师不止一个,数学老师也是。一次课后,王老师布置了课后练习题,规定谁做完谁放学回家,我不太熟练,做得很慢,但一直很努力地做,最后还剩我们几个差生了,老师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来了,我把作业本怯怯地交给他。
他原是我校初中毕业的,三十多岁,家有四个儿子,生活很是困难。他先是毫不掩饰地斜我一眼,不屑地从我手里接过本子,漫不经心瞟了一眼我的作业,紧接着就没好气地扔给我,可惜我没接住,只好蹲下身默默地捡拾,就像捡拾被老师扔掉的自尊。
老师说:“嗯,回家告诉你娘吧,就说我已经独立完成作业了。”他把“独立”说得很重,就像他亲眼看见了我抄袭,确定我完成得不独立。我心里很害怕也很难过又很委屈,收拾书本回家了。娘忙忙碌碌,我的寂寞和忧愁像娘的活计一样多,却什么也不敢说。
相比上学,我更愿意拿一根长长的麻线,头上栓一根洋钉,一个人到田野里,路边,大杨树下,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拾落叶,然后一片一片把它们串起来,像一根长长的蛇,在地上蜿蜒,走起来“哗啦啦”。我拉着它沿着田间的土路,曲曲弯弯回到家,扯开最下面的扣,“哗”地撸下,蹲在炉灶边,看母亲大手抓起,几把就变成熊熊的火不见了。
我的寂寞和孤独从那时开始并伴随我一生。后来读《红楼梦》,每读到“又在花荫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一句时,都切身感受到迎春的孤独与凄凉。可以说,整个小学我充满了自卑和屈辱,要说有一点点美好,那就是从县城来代课的一个老师,姓万,很漂亮干净,她教我们一段时间语文,有时候教我们唱歌,我还记得她教会我们唱《歌唱敬爱的周总理》、《歌唱二小放牛郎》等歌曲,我尤其喜欢她对学生一视同仁。可惜万老师待了没多长时间就回了县城,从此再没回来。我是多么想念她!
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国家建立了中等师范教育制度,培养出一批有文化,有责任心,懂教育心理学的教师,很快填充了农村小学和初中教育的空白。
教师队伍有了公平的竞争,变得越来越专业和正规,我们的教育越来越公平,教师的内心有了容纳弱势和懦弱个体的温暖空间,有了更多的怜悯与宽容,越来越尊重孩子的生命尊严……
写到这里,我久久望着窗外明净的蓝天。有人说:“委屈了,你就望望天空,它那么大,一定能包容。”
我希望现在的孩子都不用。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