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王献科《苦雨》
文/王献科
【作者简介】王献科,河南南阳新野人,农民,曾在文网杂志及今日头条发表数万字诗歌、散文、小说。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豫西盆地里的一个小村落,就是老家。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家劳力多,每年黄春上粮食都青黄不接,母亲低着头向邻居亲戚东讨西借才犟够。为了补贴口粮,母亲决定秋天跟一位新结交的湖北阿婆,去汉江边一个叫“双沟"镇的地方拾稻谷。
秋天的一个早晨,满头白发的母亲就跟阿婆出发了。
我的母亲一到那里,就早出晚归,在一望无边的稻田里,低头弯腰捏起一束一束金黄的稻穗。渴了喝点凉水,饿了啃一个馒头。火热的阳光照射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热带季风吹乱她满头白发飘向天空。
半个月后,一个回来的村民捎来一个好消息,说母亲在那里拾了两袋子稻谷,叫我和阿婆的女婿一同去拉回家。
第二天天刚刚朦朦亮,我们就出发了。我架着一辆两轮木板车,阿婆的女婿骑着破旧自行车,后支架上系着一根两三丈的粗麻绳带着我,俩人换班拉。
天阴得像水碗,大团的乌云饱含着雨水和浓雾迎面扑过来。大概走到中午,白花花的雨就斜落下来。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全淋湿透了,我们脱了鞋在路上奔跑起来,极想找一个地方避避雨。
前面十里路看不到村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只能冒雨赶路。尽管运动产生的体内热量支撑着精神,但不久就抵抗不住外面的寒冷。我俩冻得直哆嗦,牙齿咬得咯咯响,皮肤上的热气透过布衫冒了出来。
不久,我感觉体内热量散尽,寒气穿透肌肤直达心底,牙齿直打架;实在忍受不了寒冷的打击啦!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忍受寒冷的限度已达到了极限。
我们终于赶在中午走近前面一个村庄。看见打谷场柴垛旁有一户农家,我像一匹落水狗发疯似的一头冲进那家的灶房门里。
那一家人正围着锅台拿勺子往碗里装米饭,满屋烟气弥漫,飘散着大米饭香。我筛糠似的乞求他们避避寒。他们一齐用厌恶的眼光皱着眉头大声呵斥:“快走,快走!"
那时,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人世间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竟到了如此程度。
一股怒火猛地从眼睛喷出,尊严岂能被践踏,人格岂能被侮辱,我闭一闭嘴唇,回敬了他们一句:“我就是冻死也不会进你们家门!”那家人冷狠狠地说:“不进算了!”然后我猛一转身一头冲入雨雾里。
后来,我们终于在雨停时赶到阿婆女婿在文革中流亡到程河镇他大哥的家里。终于躺进温暖的被窝里,饥饿疲乏使我一至昏睡到天黑。晚上,吃了他们做的一顿糯米干饭,又甜又香一一那是我一生吃得最好的米饭了。
第二天早上到了阿婆家,我看见满头白发、皱纹满脸的老母亲,眼泪滚滚流下。
又过一天,我们装上母亲拾的两袋稻谷准备启程,阿婆看母亲可怜,又慷慨地装了一袋稻谷送给我们。
直到现在,这袋稻谷还装在我的心里。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