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纪实】舒先祥《排查大漠八千里》
图文/舒先祥
【作者简介】舒先祥，重庆南岸区作协、中国小诗苑、中国微型诗社、重庆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东方文化馆重庆分馆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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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确保国家第一颗原子弹试验绝对安全进行，基地司令部从警卫团四连抽调了副连长何仕武、排长王万喜、班长王俊杰、战士司喜忠、丁铁汉、潘友功，卫生员王国振七人组成小分队，肩负防止潜伏或空投的国内外敌特搞破坏，查清试验场区外围地形地物及清理一千二百公里范围内与核试无关所有人员的任务，对核试验场周边进行缜密武装排查。1964年4月21日，经基地副司令员张志善大校，国家核试一线总指挥张爱萍上将亲自动员后，小分队开始了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与通讯设施，向导仅是一个指南针和一张军用地图，每人全副武装，为期半年，行程约4000公里，天当房地当床，食宿自理，异常艰苦的大漠武装排查巡逻。
对以后的给养，部队决定在孔雀河支流铁板河边挖一个地窖，每月用汽车送一次。
饮水瘦身
小分队巡逻的第一天宿营时，当晚就地取水煮的饭，那水看似清凉却又苦又咸，大家艰难地进了食，紧接着全部都拉起了肚子，晚上召开总结会，这个来了那个走，折腾了一两天，你指着我我指着你，不约而同的一句话就是：“你瘦了！”
没隔一个月，瘦了的故事又演出了续集。
罗布泊大漠的天气怪得离奇，绝大部分地域终年不见一点雨雪霜雾露，有的地方又经常暴雨突袭。那天，白昼还晴空万里热气难耐，一到傍晚，头顶突然卷来一堆厚厚乌云，狂风挟着暴雨倾盆而下，大家赶紧取出雨衣将武器弹药粮食背包裹好，背靠背坐着过了一宿，天亮时一看，所有东西全湿透了，面粉成了浆糊，最糟的是放在冲锋枪配件盒里的火柴也湿了，没有火种就无法生火煮饭、烧水，夜晚无法烧火驱寒。连续两天吃的生凉食品，喝的苦涩盐碱水，拉肚子折腾得每个人面黄肌瘦，走路乏力打晃。被雨水打湿的背包负荷，每人由74斤重量变为上百斤。直到太阳露脸，将火柴散开放在石头上晒干，才使缺火危机扭转。
大地作床的困苦
一床被子一床毛毯一件雨衣，就是每个巡逻队员半年中四处露宿的家当。最为烦忧的是罗布泊恶魔般的地理自然环境与气候，干扰着睡眠。
小分队肩负任务的时间基本在夏季，白天还热得汗水一出就被蒸发风干，变成斑斑汗迹附在衣服上，夜宿戈壁大地的干冷，又使人如身临冰天雪地。而太多的风卷沙尘飞扬，又给夜晚执勤岗哨增加了一层任务，不时叫醒大家起来抖掉盖在被子上厚厚的一层黄沙，除却灌在耳鼻，撒在头发间的沙粒。如遇沙尘暴肆虐，还有人身安全危险。
倒是夜宿铁板河畔沼泽地，可减免沙滩床的苦楚。但有水草芦苇丛生滋养的蚊虫密密麻麻，坐下就得拿上红柳枝不断地扇动，索性点燃一些枯草干枝对付它，蚊子没熏走几个，倒是把人熏得眼泪直流。
为了减轻负重，小分队出发时，首长通知不带蚊帐，恰巧丁铁汉当时没听到这个通知把蚊帐给带上了。晚上住宿沼泽地时，除了一人站岗放哨外，六个人共用一床蚊帐，左面三个右面三个把脑袋放进蚊帐内，露在外面的身体盖上被子，一天晚上何队长站岗，发现丁铁汉的脚祼露在外面，上面布满了黑压压的一片蚊虫，一巴掌打去，打死的蚊虫有三四十只之多，血水顺着手指缝流了下来。
楼兰古城历险
七月的一天，小分队去楼兰古都城排查，一路上黄沙一踩一个窝，骆驼刺肆意拉扯挡道，盐碱地路滑难行，骄阳似火，把地表高温推向了摄氏60多度，热得每个人把两壶水喝干还干渴难忍，二十几公里路段，跋涉了九个小时。
楼兰古都城，曾经驼铃悠悠商贾不绝，一派七里十万家的繁荣景象，是最早开通亚洲复地，中西交往丝绸之路的中心门户。可是，辉煌了500年的绿洲，一切繁花似锦都被大漠神秘地废墟了。迎接何士武小分队的是散乱不堪的城墙、房屋、破败的坎儿烽火台，以及熟睡了3000多年还秀发飘飘，皓齿银白，衣饰华丽，修复后隆额鹰鼻薄唇面带微笑的楼兰美女木乃伊墓葬遗址。
他们巡逻排查了这10万平方米，城区呈正方形，旷石凝重的古城后，已是黄昏，面对苍凉悲壮第二天会热暑继续的环境，又缺了水，大家决定连夜赶回临时宿营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没有星月的夜晚，都把前面一片白茫当成河流闪光前往，走至天亮，方知“闪光的河流”是一片干涸的大盐碱滩，却是把回路方向走反了。
瀚海浩淼本没路径，回走路途更遥，火球似的太阳烧烤着缺水枯渴的身体，饼干又咽不下，人人被干渴、饥饿、疲惫、火热折磨得将要窒息，天地无助，唯一能救急的就是卫生员王国振医药箱里那三支葡萄糖液，何队长命令给同志们分着喝，可三支葡萄糖液传来传去没有动一点，队长只好决定，四个共青团员两人一支，三个共产党员共分一支。三支葡萄糖液只能润润七个人干裂的嘴唇，但物质与精神转换力量，危难之中显示的战友真情，却极大地鼓舞着小分队的每个人，相互搀扶着前行，最终一人也没拉下回到了临时宿营地。
铁板河畔生还
可能“光荣”了的经历，王俊杰与丁铁汉在铁板河畔也曾遭遇。
那是热浪蒸发得铁板河几段干枯，芦苇叶子蜷缩花容失色的八月，何队长安排王俊杰与丁铁汉回连队汇报请示巡逻到一户游牧的处理意见，因为小分队只有一张军用地图一个指南针，要作巡逻排查用，他俩回连队只好一路走一路留下回来时好辩认的标记，回连队他们完成了汇报任务便急着归队了。
仅才几天，印象中的铁板河完全改变了模样，多处浅水涵干涸了，记忆中所作的路标标记始终不见，所带的水越喝越少直至喝光，他俩根据太阳在天际的走向，冷静地分析了地形方位，顶着沙漠的火热、干燥走了一程又一程，由于没水补充干渴，身体渐向枯竭靠近，实在是无力迈动脚步了，王俊杰对丁铁汉说：“先别管我，你的体质好些，先去与小分队联系，两人能回去一个就是胜利。”
丁铁汉执意不肯离开班长。
夕阳西下，戈壁滩上仍是热浪袭人，行走间，丁铁汉忽然摔倒，爬了几次都站立不起来，王俊杰使尽全身力气把他扶坐起来，自己也站立不起来了，双双都坐在发烫的沙砾上，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着生命，但决不敢躺下，躺下将意味着再也起不来，扑朔迷离中，他俩能做到的只有不时向空旷放枪。
何队长他们也在惦念着两人的归来，四处寻觅着。
黄昏时他们二人放的两枪有了回应，对方也放了两枪，两人一下子振奋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万一是美蒋空投敌特或马步芳残匪怎么办，于是又向空中放了三枪，很快对方也回应了三枪，听清楚了，是战友冲锋枪发出的，两人幸福得竟奇妙地站立了起来。五个战友找过来了，他们携带的六壶水，被王俊杰、丁铁汉如狼似虎的喝了个精光。
信仰的力量
何仕武和他的小分队，为什么在大漠过着近似原始人的生活，出生入死历尽艰辛还那么淡定乐观，司喜忠一段走调的河南豫剧“花木兰”清唱；王俊杰百步之遥一枪击中的野兔会餐；何仕武讲的上甘岭故事；潘友功像读一样“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歌唱；打湿了的火柴晒干后欢乐联欢；集体背诵一段毛主席语录等，都使大家忘怀了是身处满目黄沙、死寂荒凉，不时有生存之忧的沙漠。全营知名文人王万喜在艰苦巡逻的日日夜夜，还在烟盒纸上创作写出336行诗：“可爱的孔雀河，偌大的罗布泊……因为你是属于人民的，战士决不让敌人摸一摸。”抒发着军人的赤诚情怀。半年中，小分队平均每人磨破了12双解放鞋，创下了在戈壁艰苦卓绝连续徙步8300里路武装巡逻的伟大创举，相当于从东海岸负重走到帕米尔高原。是什么力量鼓舞着他们如此英勇顽强，何仕武队长用一句话作了回答：“祖国利益高于一切！”
小分队凯旋回归时，张爱萍将军亲自会见看望了每个同志。何仕武向他汇报情况，他示意边走边聊，步行了一公里路，临别张将军与何仕武留影纪念，并亲笔题诗：“何仕武同志纪念，人民战士不怕难，巡逻戈壁保江山，沙岭连绵逐细浪，罗布泊洼没膝间，饥餐野肉饮苦水，风雹露宿促膝眠，四千公里路艰险，主席思想首当先。张爱萍，一九六四年十月十一日。”这首题在封面为“百花”日记本内的诗文，一直被荣立二等功转业到重庆华渝电器仪表总厂保卫处的何仕武老人珍藏着，直到2016年他将这一珍藏献给了张爱萍家乡的四川达洲市（原达县）张爱萍将军纪念馆。对于小分队巡逻八千里的壮举，1966年人民日报一版，解放军报头版头条，曾以较大篇幅予以报道。马兰基地还镌刻了纪念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