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悠闲

作者:莫小北
在今天,“悠闲”是一个很具有诱惑力的现象,甚至都具有了一定的画面感:或采菊东篱,把酒黄昏,或低调奢华,指点江山。
悠闲的魅力来自其反面——忙碌带给人们的紧张与焦虑。忙碌是工业化的产物,农业社会相对自由且季节化的作息被淘汰,工厂里的工作节奏去人化,人被异化为机器的附属品。伴随市场经济的推开,不休息的金钱流动创造出不止停的贸易往来。
另一方面就是吉登斯所说的时间的标准化,所有地域都采用统一的度量标准,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的劳作时间也被标准化。但消费社会的蔓延使现实变得复杂,当世人都在忙,悠闲的稀缺性凸显出来,于是“闲”成为了人们消费的重要对象,从而制造出有闲阶级的优势地位。概言之,工业化和商业化的浪潮,使时间均平化,悠闲成为可比较的产品,其价值遂突出出来。
显然,今天的悠闲不是真正的悠闲,相反,它反映出人们的紧张。当我们越紧张,那在忙碌缝隙里的悠闲就越显得有分量;同时,别人越紧张,我的悠闲才越有价值。换句话说,悠闲和忙碌互为参照对象,悠闲也能够提升忙碌群体的相对剥夺感。悠闲是忙碌焦虑(其背后是成功焦虑)的产物。
举一个生活中的例子吧。忽然间,就从别家孩子的“姐姐”成了“阿姨”。这是成长的必然,却也让人体味到丝丝人生轨迹/生命历程的焦急(悠闲的反面):一方面,要顺着既定的轨道行进,一方面,要在规定的时间行动。社会学把这归为结构性力量的产物——规范化裁决,更准确地说,是结构制约行动、行动巩固结构的结构化过程。那么个体在其间是否无所作为呢?也不尽然,比如面对什么年纪该做什么的反抗,所以有了“剩女”的污名。
年龄成为标准化的,主张什么年龄就干什么,是社会所指定的生命节奏,在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都有很强的阶段性特征。直到了消费社会,具有符号价值、象征意味的社会存在会成为时尚,不断引领潮流,才将标准化年龄的做法解构,越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年龄举措(而不是大家统一),才越惹人羡慕,比如越来越提前的财务自由梦想。
悠闲发生的两个重要社会机制,是风险社会和个体化时代。其一,风险社会的逻辑主轴不是“我要”而是“我怕”,这种风险意识包括时空两个向度,一方面风险发生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另一方面风险具有过程性(不同于自然风险,社会风险的爆发具有起因、经过和结果)和阶段性(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不同生命周期的家庭、不同年龄阶段的个体,会面临不同的风险)。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下,悠闲的能力意味着抵御风险的资本。
其二,个体化时代崇奉“为自己而活”的旨趣,这与悠闲的定位相一致。但悠闲作为一种资本而不是一种选择的特性也提醒我们,个体化也是圈层化了的个体化:地位越高,越具有随心所欲做自己的权力。
我们可以说今天的悠闲向往离不开工业社会的异化、消费社会的诡计,也离不开风险社会的型塑与个体化时代的层化。在今天忙忙碌碌的社会中,不要被过度社会化的“悠闲”所绑架,大概方能拥有真正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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