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道尽离别之苦: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行行重行行》是古诗十九首里非常有名的一首,也是我们在中学时代背得滚瓜烂熟的,写离别,写得多么动人呀。今日重读,才发现它的一个神奇视角:整首诗的所有诗句,无论是套用在远方的行者或是等待行者归来的居者,都十分吻合!正因它这种不确定性,所以这首诗到底写的是行者还是居者,自来争论不休,没有定论。

再来读一读,你可能会神奇地发现,背了这么久的诗,到底写的是谁,还真的无法确定,因为无论哪一方,都可以解释得通: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你看,这是一个多么迷人的视角啊。所有诗句,无论对于离去者,或者等待者,都适用。只要你曾与亲爱的人有过离别,你就一定有所触动,这也是诗歌的高级之处。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诗歌开篇没有用别的事物起兴,直接从曲折的道路、不断的行走中开篇,就这样与你相别离。送别之后,我与你相隔着万余里,各自在天地的一方。当然,诗人没有点明主人公到底是远去的人,还是原地等待的人。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在交通不便、通讯只能靠飞鸽传书的古代,兼之又医药不发达,战乱频发,这一离去,还真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相见,相见又是何夕。所以古代的离别,是多么的愁思满腹,郑重其事。此去道路艰险又遥远,哪里料得到重逢的光景呢?看看,那胡马依恋着北风,越鸟则把巢筑在朝南的树枝上。

动物对自己的家乡充满了依恋,物犹如此,人更甚之。这两句,仍然是无论对行者和居者,都适用。区别在于,若写行者,此联诗写出的是行者对家乡及故人依依不舍的眷恋;而如果是居者,则是对行者归来的无限渴盼。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离别的日子已久,衣带渐宽,人渐消瘦。在外的游子却迟迟无法归来,向远方眺望,只见天边的浮云遮着日头。

盼归来,这是离别的双方真切的意愿呐。

下句更精彩:“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思念为什么令人老去?仔细品味,一是等待中茶饭不思,衣带渐宽,渐渐憔悴,不复往日的活力;一是写出了在这漫长的思君过程中,时光渐渐流去,岁月仿佛已失去了它的意义。离别的时光多么漫长呀,而在这等待中,岁月也渐渐蹉跎,早不知今夕何夕。

离别的日子这么难熬,那是否就此放弃呢?不,“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这些都不必再说,还是努力加餐饭吧。看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是自古就有的劝慰语啊。

明知离别日长,相聚无期,相待的年华也有限,但依然不愿放弃希望。还是要好好保重自身,或者期待对方好生保重自身,仿佛是想用人力战胜天命的无常,坚持到等来希望的那一刻。

回过头再重读这首诗,诗人没有明确地表明,他到底是从谁的视角在写,因为生离之苦,从来都是双方皆有,去者想归不能归,待着盼归依然无归,这种苦自来煎熬着两方,只要你曾有过别离,你就能够体会。

叶嘉莹先生说,正是诗歌的这个特点,造成了它对读者多种解说和感受的高度适应性,使意念活动的范畴更加深广丰富。

而这种语意的不确定性,在《古诗十九首》的其他诗里,也有体现。

很神奇,在东汉,也就是公元20多到公元200多年间,就有了这样的表达方式。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古今离别意,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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