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兴II客家文学的力度【客都原创】
客家文学的力度
文/张长兴
(一)
任何事物的运动都是力的运动,力度的大小决定其影响程度的大小。纵观客家文学史,比较横向的文学流派,给人的印象是,在全国范围内,作为有七千万人(相当于一个大国的人口了)的汉民系的客家文学,缺乏冲击力;在相当大的范围内,人们还弄不清客家文学为何物。这是我们研究的同志必须先要正视的问题。
在讨论之前,先要定客家文学的内涵。我认为,这一条是绝对少不了的,——即必须写客家的人和事——客家人居住的自然环境、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历史变迁、人情世态、文物掌故及思想感情,等等,因此,客家人写的不一定是客家文学,非客家人写的不一定不是客家文学。以往的误区是,往往把客家人写的与客家生活毫无关系的亦称客家文学,甚至连不是文学作品的,只是其本人的文学主张,也拉了过来而“张声势”。比如,黄遵宪著名的“我手写我口”的“诗界革命”说,乃全国维新变革形势使然,非客家文学专有;其本人一千多首诗作中,取材客家者主要是《山歌》十五首,《新嫁娘诗》五十一首,以及少量的其他诗作。诗怪李金发,不论如何创,如何怪,其作品与客家可为“风马牛”。高产的抗战诗人蒲风在全国形成冲击力的作品,绝不是用客家方言写的那几首,至于张资平的小说,更无讨论的必要的。
(二)
当代如何呢?才华横溢的陈国凯,在其创作巅峰状态时,未能为客家文学添彩奏凯(这只能说是梅州地区出了位作家。其作品很少客家味,这可能与他长期居异乡有关);倒是我们的乡土作家程贤章同志,生于斯,写于斯。他的一系列作品,从内到外,浸染着客家气息,的的确确把客家人写活了,写真了。纵观程贤章作品的古色古香,真实而形象地再现了客家人生活的典型环境,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读者信服的客家人形象,其既是古老民系的扎根与展示,又不失作者的现代思维、现代信念、现代审美观对客家民系、民情及生活方式的观照。程贤章的客家系列作品,既是客家的、又是现代的。是现代意识与作为中原古汉族“活化石”的客家民族的古香古色的民情风俗的碰撞而现出亮丽的火花。尤其是他的新作《围龙》,可谓程贤章同志的客家文学系列的新高峰。其至少在如下几方面让人过目难忘:一、深沉的历史纵深感。作品沿着东晋的程旻万里迢迢不避千难万险来梅州落居,布达文化,与当地土著水乳交融起笔,然后,如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一直展示到现在。读后给人的感觉是:有本之木,有源之水;星光灿烂,源远流长。笔者喜欢文学作品,尤其喜欢长篇小说,对客家小说,更是关注。程贤章的小说,从来被我们客家人所喜爱,被读者视为“我们客家人”的作品。而他的《围龙》的历史纵深感,的确是作者本人的突破与超越。二、写出了客家人的真。作者自然地表现了客家人的真,但也绝不为陈旧的,或是当今若明若暗的许多“圈圈”圈住,有意去隐恶扬善,而是在艺术的真实下,在现代理念的观照下,敢于揭露客家人的假、恶、丑。在作者生花妙笔下,客家人历史的积淀及其在现代社会中的碰撞,或美或丑,或高大完美,或芸芸众生,或清流飞下,或鱼目混珠,或大江东去,或死水一潭,均在作品中展示。我觉得,作者这次完全放开了,写活了;其历史纵深与敢于写实,我们的确触摸到了古之《三国演义》、《水浒传》,今之《芙蓉镇》、《白鹿原》等鸿篇巨著的感觉!三、表现手法的多样化,艺术上更臻于成熟。“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而只有作者有胆有识,对该民系的艺术再现,这“秘史”才为人们所信服。
多少年来,我们盼望有位梅州作家如古华以《芙蓉镇》反映湘西民众的“秘史”,如陈忠实以《白鹿原》反映西北深厚悠长在大西北秦川民系的“秘史”。如今,程贤章同志的《围龙》虽未能达到(这只是笔者浅见)他们的水平,但至少已大踏步地切近了!这是十分令人欣慰的。
另外,我们还应实实在在的看到,就程贤章同志的整体能力、整体水平而言之,与《今夜有暴风雪》、《芙蓉镇》、《天云山传奇》、《人到中年》,尤其与近年的《白鹿原》比起来,无论如何还缺点大家子气,缺应有的冲击力。而且,程贤章还是只是一个,缺乏程贤章这样的“作家群”。既然缺乏这样的“作家群”,少了这样的“文学方面军”,自然在全国少了冲击的力度。
作者2000年小梅沙
(三)
综上所述,客家文学可谓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虽能生长,却十分虚弱。虚弱是表象,病因才是本质。本人水平低,“狗胆”可不小,特将其原因表述如下,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地域偏僻,信息闭塞。虽然文学创作无沿海与内陆之分,无发达与贫困之分,但是发达总比贫困好,开放总比闭塞好。尽管梅州地处南国的广东,但长期交通不发达,经济落后,比内陆许多地方,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既缺乏信息交流又少了经济基础。
二、长期以来的“左”的摧残。左倾路线冲击文艺,虽是全国之事,但同样影响特别闭塞与贫困的梅州,“左”的一套同样有市场,客家文学成为“斗争”政治的文学,文学的个性便难于张扬,因此,生机便被扼杀。
三、千百年来的囿于对官本位的“文化”理解。客家人南迁之前,大都是名门望族,亦即官宦之家。“学而优则仕”,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即使不做官也要求个像样的“饭碗”。这个局限,就像围龙屋把我们围住了,像重重高山把我们视线阻住了,使我们成井蛙。求得了功名,写几首诗,其诗名自然随功名而升值,文学不过是为其官袍增点亮色。这千百年的积淀还在今天起负效应——聪明一点的,读书做官去了;未能科班出身的先咬牙弄点“创作”,一登龙门便“做官”去。甘于清贫,为民请命,十年一剑。如程贤章者,能有几人欤?
四、文化部门因种种原因,对基层文学苗子缺乏长期的、系统的扶持,很多情况下只能让其自生自灭。这也与经济基础有关,不能一味责怪文化部门。
五、不良的气候与环境扭曲了作家的心灵,丧失了独特的人格,丧失了作家正确评判生活的人文精神。以往鹦鹉学舌的宣传,讨得官方欢颜的是“好文学”;如今能发出去,销路好,能拥抱赵公元帅与孔方兄的,便是“好文学”。谁也不做“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蠢事。
(四)
出路何在?其实,只要正视上面的病因,药方自然有了:
一、不囿于梅州四百万客家,把大陆本土的十八个省市二百八十多个县区,把在海外数十个国家的客家人及其后裔联起来,组成有七千人口的、相当于世界上一个大国的人口阵势,组成浩浩荡荡的客家文学军团。
二、要求官方营造宽松的繁荣文学创作的大气候,这包括:再穷也要挤出点钱来为艰苦拼搏的作者解困,再穷也要支撑文学刊物的出版。此外,对作家的热情鼓励,其中包括允许其失误,并真诚帮助其改正失误;还包括与自己喜爱不同,却能允许其百花齐放的开明态度;尤其要敢于支持带缺点甚至失误,但其整体却是积极向上的创新作品;有关领导还要与作者同甘共苦,甚至共担风险。一个陶渊明,一个沈从文,却惹得游客如云,文学作品中的孔乙己与《芙蓉镇》的米豆腐,在当地招来天天进宝。文学需要经济扶持,文学却能促进经济繁荣。
三、加强作家的修养,强化自我完善。从血管里流出的是血,从水管里流出的是水。任何时候都要与时代同步,做人民的代言人。谁忘了百姓,要“玩”起文学,或是急功近利要巴结谁,捞取什么,那么,其作品只能是废纸。我们要以开放的眼光去读书,去看世界,去把握全球的科学、民主、法治、人权、和平、发展的大潮。无论如何要与世俗的功利保持距离,无论如何要保持作家站在时代最高点的对客家人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的独特的评判;无论如何要甘守寂寞,独守作家应有的空间,甚至抱“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牺牲精神;无论如何要长期扎根客家地区,捻熟本地区的过去与现在,把握未来的流向;无论如何要不懈地追求完美,让完美的思想与完整形式的结合,尤其要在以跨世纪的高度与客家风情的独特表现方面狠下功夫。只有这样,才能拿出有冲击力的作品。
左宗棠曾孙女、香港世界工商联主席左丹红(右)与华人画家陈主席拿作者的作品《往事如烟》合照。
(五)
最后,谈谈我对客家文学的展望。
正如中国有相当长的初级阶段一样,客家文学要石破天惊,自然还要相当长时期。但相当长时期不等于遥遥无期。我们已望见几缕曙光,那就是:中共“十七大”的召开,会带来更开放、更精彩的世界;对公有制的多种形式的讨论与实践,民营、跨国企业的大发展,有可能形成思想解放运动的新潮;文学是人学,曾失落的、其后时断时续的“五四”时先哲高扬过的、长期当作“资货”、“修货”的科学、民主、个性的人文精神可能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后重新勃起,从而会辐射到创作中来。在这大气候下,作家的人格有可能完善,有可能出精品。一隅的秦淮河,出了刘绍棠;一角的湘西,前有沈从文,今有古华;贫穷闭塞的黄土高坡,能出路遥、陈忠实;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敢让文弱的梁晓声冲了出来。
而我们,如此多人口,如此广的地域,有千百年来客人南迁的辛酸的沧桑史,有作为古汉语“活化石”的客家思维与表达的话语,有悠久的文化积淀与人文基础;有了程贤章等创作的具一定影响、站得住脚的客家文学作品;更重要的是,在古老民族与现代意识的碰撞中,这里的世界很精采。这些都是采之不尽的生活矿藏。
如今,许多客家人已抛弃了封闭的围龙屋,跨过丘陵,冲出群山,到了新天地,难道我们的作家不能走出围困,突越黑夜的阻隔,承前启后,创出客家文学的灿烂与辉煌来么?
作者简介:张长兴, 1943年生,毕业于华南师范大学全日制中文系本科。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兴宁张氏文化研究室主任,原兴宁市政协委员, 原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宁中中学语文教研组长,梅州电大、兴宁市党校兼职教师 。现为中华作家在线网签约作家,《博客中国. 张长兴专栏》至2019年10月获55万读者点击。编撰《往事如烟》《风雨长河》《宁江春雷》《兴宁张氏源流考》《大成文史》等文集共计200万字。许多文章在报刊和网络发表。曾出席嘉应学院客家学研讨会和广西客家文化研讨会及福建宁化客家论坛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