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犯

老犯最近想自己为啥成了老犯。

老犯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好像没有;去问狱卒,狱卒说他哪记得;又去问别的犯人,那帮人也直摇头。问了一圈,啥也没问出来,最后想想,老犯老犯,不就是呆在监狱太久的人吗!至于犯不犯事,不重要,知道自己是老犯就行了。

不过老犯也不觉得外面好,监狱管吃管住管睡,到了外面还要干活,所以当时一个族长要赎他出去的时候,他直接就跑去河边洗耳朵去了。

至于监狱的好,老犯说十根指头都数不完,最好的莫过于通风窗,老犯经常扒在窗口看,看星星看月亮看小花小草,可是总也看不够,于是老犯想了个法子,他把他看到的东西画在监墙上,什么小花小草,什么星星月亮,什么新犯狱卒,都画在上面,老犯自己也挺得意的,叫唤别的犯人来看,他们也觉得好,其中有对兄弟还找老犯学。

但好日子过不长久,外面开始打大仗,最后打到监狱,直接把所有狱卒整死了,然后把所有犯人都聚在放风场,老犯看见整死狱卒的头头有两个,左边的捧着本书,背上绑着十字架,穿着血红血红的尖顶帽,有认识的管他叫“教皇”;右边的抓着把剑,戴着个平顶帽,还拿珠串挡着脸,旁边还跪着个穿绿色衣服的人, 认识的人都管拿剑的叫“皇帝”,跪着的是狱卒,会写字,好像姓董。

这两人开始发了话:“想出去的站左边,呆在狱里的站右边。”老犯想着自己是老犯,理应在狱中,于是站在右边,但他的徒弟不这么想,一个跟了教皇,一个跟了皇帝,就这样,老犯还是没出去。

不过换了狱卒终究是好事,监狱造的更大了,伙食也变丰富了,而且会写字的犯人也多了,这对老犯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毕竟他可以趁机学些东西,况且他还听说自己的两个成了天下士子与教徒的老师,人人都在学他的徒弟,只是窗口变小了,这是老犯唯一不爽的地方。

后来,会读书写字的犯人越来越多,倒不如说是犯人都是会写字,老犯问他们犯了什么罪,都是写字多了一撇,少了一捺,说话跟古人不一样云云,然而一问狱卒,都是什么背叛上帝,投靠异教,讽刺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都要处以杀头,割鼻,切耳,刺字,车裂,火刑,活埋,烹杀的极刑,老犯一听,回去直做噩梦。

不过老犯的生活也不是只有这些可怕的东西,比如老犯新添的朋友,它是一条从狱窗进来的蛇。这条蛇不一般,它会说话,老犯第一次见到它时,蛇只说了一句话:“你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入狱吗?”于是乎,老犯把它留下来了,尽管这是条足以杀死它的毒蛇。

这条蛇总喜欢绕着老犯的脖子,老犯也不恼,因为这样他才能听清蛇的低语,蛇总喜欢讲外面新鲜的东西,这让老犯很是欢喜,只不过每当蛇低语的时候,它总会不自主地勒住老犯的脖子,这让他有时候比较难受,但也十分清醒。

很快,大革命就爆发了,跟上次没什么区别,只是文明了许多,没有杀掉狱卒,而是命他们去做苦工,至于新的狱卒,则是从众犯人中推举出来。突然有一天,所有犯人被集中在放风场,一个肚子肥大的人走了出来,老犯旁边的一个犯人咬牙切齿,指着那人骂他是“资本家”,

而老犯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只听见资本家大喊:“想做狱卒的站左边,剩下的去做苦工。”

连出去的机会都不给了吗?老犯心里想,自己甚至于连做老犯的权利也没有了吗?看着无论是那些咬牙切齿的人,还是以前熟识的犯人,统统奔向了左边,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站在右边,当然,还有自己脖子上的蛇。老犯只得苦笑,然后回自己的囚室。

囚室也被改造好了,窗子是彻底用水泥封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昏黄的灯光,舒服的席梦思,冲水马桶与电视,曾经的画作已经被白浆粉刷过了,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老犯问他的蛇:“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入狱呢?”蛇反问他:“你不是连囚犯都做不了,为什么还要问呢?出狱难道不是件好事?”老犯摇摇头:“外面已经和监狱没有什么区别了,之前我一直当一个不知道自己罪名的囚徒,唯独这一次,我想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是个犯人。”

于是蛇慢慢勒紧老犯的脖子,他开始呼吸有些困难,不过尚能听清蛇的吐息声,渐渐他有些喘不上气,手不住地颤动,眼前竟浮出他儿时顽劣的样子,老犯眼看幼时的自己摘下了树上的果子,心里想着:坏了,估计就是这个时候吧。

然而老犯的手还是十分努力想要摆脱蛇的绞杀,他扯,他拉,他咬,蛇也十分亢奋,它原始的兽性全部爆发,猩红的双眼映着狰狞的老犯,那就是它的猎物。老犯也使出浑身解数,身边的东西都是老犯反抗的工具,就这样,两方竟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你除了会思考,你还能干什么!”蛇尖叫道,吐出了它的杀手锏-毒液。

一声闷响。

【推荐语】邵嘉洋同学这次的随笔重新回归小说,运用诸多喻体,以一个老犯的视角对社会变迁思想压制不变进行了犀利的讽刺,蛇最后一语点醒梦中人,思考永远是统治者最害怕的东西。向政委推荐一本小说华氏451度,这本书可以说和此篇随笔的内涵异曲同工。(易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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