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凤智：强攻潍城——忆胶济路中段大捷
1948年暮春，我华东野战军山东兵团，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了胶济路西段。歼敌3.8万余人。尔后，我军又出敌不意挥戈东进直抵潍城，发起潍县战役（亦称胶济路中段战役），以优势兵力攻克胶济路中段的“鲁中堡垒”。为下一步解放山东首府济南市创造了有利条件。整个战役历时37天，歼敌4.6万余人。此役由华野第9纵队担任主攻任务，当时我在该纵任司令员，在兄弟部队和广大人民的积极支援配合下，攻克了潍县西城和东城，歼敌1.1万余人。中共中央华东局、华东野战军前委授予第27师第79团“潍县团”的荣誉称号,并表彰了大批英模单位和立功人员。
光阴荏苒，岁月如流，潍县战役至今已40周年了。每忆及胶济路中段大捷，我更加思念已逝世的陈毅、粟裕、谭震林、许世友等老首长及在潍城攻坚作战中牺牲的9纵800余名烈士。革命先烈们为新中国的创建而英勇捐躯.用鲜血写成的史诗.将名垂千古！
挥戈东进 逼进潍城
我军解放张店、周村等胶济路西段据点后，敌第2绥靖区司令王耀武为挽救其败局，妄图以点联线巩固其“分区防御”，他错误地判断我军可能从淄博地区南下进攻兖州，为防我军切断津浦路.向该地增援了两个整编师，将防御更点置于兖州，以加强徐州至济南之间的战略防御。敌胶济路中段的潍县城翼侧暴露，更加孤立。
我东线兵团首长，根据中央军委和华野前委的指示，权衡战局，运筹决策，一致认为胶济路东段和西段已处在我军控制之下，有利于首先攻取潍县城。而兖州距济南较近，便于敌军增援，不宜先打兖州。据此提出挥戈东进，攻取潍县城。这一战役计划很快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
4月2日，渤海纵队及鲁中军区部队日夜兼程,首先向战区开进，迅速切断了昌（乐）、潍（县）的联系,完成对敌军的分割、包围。掩护兵团主方实施战役展开。我第9纵队由邹平、长山地区启程东进，第13纵队第38师由胶东地区西进，于4月5日陆续到达滩县城外围。第7纵队也展开于准备打援的预定战场。
部队完成战役展开后，我组织各师连长以上指挥员到潍县城郊观察地形，政治部联络部长王子阳同志详细介绍了敌情动态，西海军分区联络科长王仁卿同志提供了准确的城防工事要图、资料。我用望远镜眺望，潍县东、西双城历历在目，城垣门楼高耸、堡垒密布，西城高于东城3至5米。整个地形是西髙东低。我与4位师长在现地研究了攻城方案，如果先打东城,敌西城炮火居高临下可直接实施火力支援，瞰制东城，我攻城部队受到侧击，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且东城之敌有正规军两个团，兵力较强。我军首攻东城易被消耗兵力、火力，导致过多的伤亡，削弱了再攻西城的力量。同时攻击东、西城.势必分散了兵力和火力.是下策，不可取。如先攻西城.打烂敌指挥中枢与首脑要害，可造成敌城防指挥瘫痪，瓦解士气，动摇其防御决心，一举歼灭敌陈金城指挥部，尔后再转移兵力、火力，依托西城向东城突击，这样，利多弊少。但当时却存在两种不同意见:有人主张先攻东城，认为它是敌防御体系的弱点，应“先拣弱敌打”，但他们未能看到潍县双城的特点。兵团首长权衡利弊，一致认为先攻西城利大于弊，便采纳了我的建议，改变“先攻东城、后攻西城”的作战预案，确立了“首攻西城、打掉敌首脑要害”的战役决心。兵团前委会组织各纵队指挥员对战役部署作了反复的研究讨论，确定先孤立、围困外围据点，避免我主力过早地展开和消耗于外围。同时对打援也作了周密的部署。在兵团首长的统一指挥下，4个纵队和胶东、鲁中、渤海军区所属部队迅速展开。
潍县城位于胶东、渤海、鲁中三区之间，为胶济路之中枢，是山东半岛的一座重镇。据说这座特殊的“双城”在历史上从未被攻破过.坚固、高大的城墙.是其它县城无可比拟的。潍城东距背岛180公里.西距济南近200公里，北濒莱州湾约60公里，西南临近沂山约80公里，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军事要地。该城人口最多达15万人.工、商业2000多家。公路直通平度、掖县、诸城、益都等地。坊子机场位于城南10余公里，是济南、青岛、徐州之间的备降场。1945年11月13日，国民党军第8军在“和平”谈判掩护下，首先在青岛登陆，继而沿胶济路东段向西进攻。遭我胶东军民节节阻击，有力地遏制了蒋介石打通胶济路、进而控制全山东的战略企图。敌贼心不死，翌年6月18日又以美械装备之第54军接踵而来.在青岛登陆后,即协同第8军东西对进.企图在3个月内打通胶济路东段，遭到我军连续反击并被歼灭万余人。第8军进驻潍县城后，不断抢修加固城防工事，构成半永久性防御体系。1948年1月，敌以整编第96军的整编第45师逬驻该城.接替了第8军防务，继续修建堡垒工事。
整编第96军的前身是东北军何柱国部骑兵第2军，军长兼师长陈金城,所属整编第2师第211、第213旅部署在济南附近。陈率领整编第45师第212旅3个团及师属独立团和4个营,并配属保安第6旅、第8旅各3个团、第3旅2个团、第8专区自卫总队3个团，共计15个团的兵力防守昌潍地区。
敌城防核心为西城，以第96军军部兼第45师师部率第212旅第635团（欠1个营.守备潍城车站、南大营、擂鼓山）及直属部队部署于西城，以师属独立团于东、西城之间南北坝崖大街，以保6旅第11团守北关,第12团守东北关，以保8旅第9团守南关，第15团团部率2营守西北关、齐家庄、姚家坊。3营守西南关西首;第8专区自卫总队第2、第3团守西南关。城防守敌共10个团另8个营兵力.其中正规主力部队1.27万人，保安团及土頑1.26万余人.共计2.53万余人。
敌军第212旅入鲁后，未与我华野主力作过战。该旅善于组织火力，战斗动作迅速，炮兵射击较准确，但火炮装备不强,官兵怯于近战、互不协调。敌保安旅徐振中、张天佐、张景月等土顽武装.多系亡命之徒，极为反动，有一定实战经验，善于据守围寨、堡垒。但缺乏与我主力作战经历。敌军主力与地方土顽武装矛盾很深，互不信任，缺乏协同支援,对战争形势日益悲观.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官兵厌战。陈金城为了给部属打气,说什么“共军不足畏，它只能打游击战和运动战,而不能攻坚。我们有这样坚固的城堡工事.又有优勢的空军，只要囤足粮弹，就是打上一年半载.也是不成冋题的。” 并吹嘘：“潍县城是攻不破的金城。”
潍县东、西两城,相距近120米,白浪河流贯其间，河宽10余米，有5座桥贯通。西城方圆8里，东城方圆10里.城郊为平原开阔地，仅南关外围有少数丘陵起伏地，九龙山、擂鼓山、大胥家北山的高度与城头略平;城外有护城河，敌设有潜伏堡，能两面封锁外壕。敌凭借城垣壕沟、围墙暗堡、陷阱雷区、鹿碧电网，构成了3道坚固防线,妄图固守顽抗，阻击、杀伤我军于城下。
西城墙外壁全部由青石砌成，髙达11至13米，城墙基厚9米，城头厚4至6米,城垛高1.6米,城墙壁面陡峭，不易攀登。东城内外均系三合土筑成，城墙高7至8米,城基厚7米.城头厚3至6米，城垛高1.6米。两城之突出部或制高点均构筑城头堡、防炮洞，山炮、迫击炮、60炮阵地设在城头上，可直接射击，并在城垣内壁挖有屯兵洞，能隐蔵机动兵力1个连左右，担任伏击、反击作战.每300米划一个守备区。
西城南、北、西3面城墙外筑有1.5米的矮墙，距城墙最远为28米，最近处6米，设置了密集的火力点，中间以交通沟联贯;矮墙外侧挖掘了宽深各6米、倾斜度70度的护城月河.水深约1米左右，其内側土堤高二三米，筑有掩体，不易超越，距城1400至1600米处筑有大、小子母堡90多座，纵深达千余米，是城外的重要支撑点，附有坚固的数道副防御设施（地雷、陷阱、铁丝网、拒马等），为该城第1道防线.距城400至600米处筑有高3米、厚4米的土城寨，敷设地宙1000多个，并以地堡群、盖沟、火力点为第2道防线。在两城垣上筑有环形阵地.设置侧防火力点、电网为第3道防线。3道防线既能独立坚守，又能互为依托，以火力支援,构成一个完整的、多层次、立体式的纵深防御体系。敌强调“地平线以下的作战”，副防御障碍设施搞得错综复杂、隐蔽伪装，陷阱多至4道，外嫌布雷区多至3道，层层设防、高低结合。城门均已堵死，西城仅东门留一小洞岀入，与东城联系均由城关掷下文件给外围部队.借此威逼外闱守敌死守阵地,无法退缩。城内无坚强核心工事，仅东城三闾阁、纺纱厂等地利用制高点或楼房构筑核心工事；主要街道（如中央大街）均分段设置木栅、铁丝网、拒马、矮墙，各主要巷口亦全部堵塞.街口筑有大、小地堡，以火力封锁通道与开圏地带。白浪河为两城冋的天然障碍.水中遍设木栅三四道及乱桩、地雷等以行隔绝。
敌外圏据点北面以北宫、南面以南大营和播鼓山为重要的制高点，防御设施坚固，能以火力控制大面积防御地段。就在敌以为“北有北宫、南有擂鼓山、南大营，共军攻不动”。自我陶醉的时候.一场凌厉的攻势即将在昌潍地区开始了。
厉兵秣马 稳打稳扎
兵团首长的战役决心是：以第9纵队、渤海纵队、鲁中军区部队主攻潍城，全歼守敌；以渤海军区第3分区地方武装包围昌乐、田马：以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地方武装包围寒亭，以第7纵队和渤海军区新13师担任西面阻击打援；以第13纵队第39师和胶东军区新5師、滨北、南海军分区地方武装担任东面阻击打援，保障攻城部队之两翼安全。第13纵队主力（第37师、第38师）担任兵团总预备队。全部参战兵力达54个团、山炮以上火炮共80余门、炸药10余万斤。这在攻城作战的兵力、火力密度上都是空前的。充分体现了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和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歼灭敌人的原则.
兵团前委赋予我第9纵队的作战任务是：主攻潍县西城的城北、城西，配属有第13纵队第38师和胶东军区西海军分区3个独立团。兵团之榴炮营、胶东军区重迫击炮营.协同配合攻城作战。在战役第一阶段首先以一部夺取潍县北关.主力控制潍北地区待机；攻击北关得手后，由北关及西关协同支援渤海纵队、鲁中军区部队攻击潍县西城。西海分区部队则向机场攻击，断绝敌陆空交通，并切断潍、坊间联络。各部队于4月8日18时前调整部署完毕，完成作战准备。
兵团首长确定战役实施采取先攻关后攻城，先西后东、逐城攻击的指导原则。谭震林政委提出在作战指导方针上要贯彻执行“稳打稳扎”的原则和要求,他强调“稳打稳扎”不是猛打猛扑，也不是慢打慢拖，而是在扫清外围、攻关、攻城作战中采取有步骤、分阶段的“稳打稳扎”。实施分割、包围，避免外围作战的消耗。兵团前委再三强调认真学习朱总司令总结的关于石家庄攻坚经验，利用天然地形和坑道作业,隐蔽接敌以减少伤亡，迅速投入纵深歼灭守故。我们深刻理解了这些原则，认为在作战准备、掌握战机、组织协同等方面，针对敌人防御正面宽、外围防御工事密集、纵深长、火力强的主要特点.采取“稳打稳扎”的战术是很必要的.也是稳妥可行的。许世友司令员告诫我们要“纠正不打不扎、或慢打慢扎，打而不扎等偏向，使战斗过程在完全正规阵地战。但又减少伤亡至最少程度的情况下顺利发展。并强调:“在战役指导上先打敌要害，战术指导上集中力量突破一点，是夺取战斗胜利的重要关键”。据此，我攻城部队采取“击敌要害、腹内开花”的打法,充分发挥炮击、爆破、突击相结合的战术手段,提倡火炮抵近射击.加强步炮协同。以炮火掩护、支援步兵攻城强攻部队主攻、助攻与钳制行动。形成面的攻击、点的突破,将敌插乱分割，从一个突破口突入即迅速楔入纵深作战并继续坚守扩大突破口，使后续部队不间断地跟进投入纵深巷战。兵团首长统一了作战指导思想，为各纵队密切协同作战奠定了思想基础。
根据潍城外围、纵深防御工事设施复杂、多层的情况，我在纵队作战会议除了传达兵团首长的重要指示外，研究确定了“两步打”的战斗指挥原则。第一步扫清外围土寨、占领、巩固突破口。第二步投入纵深作战。后来又规定在24时前肃清外围，尔后继续爆破、突击、登城。如翌日2时前实难达成突破任务，则延至黄昏继续攻城，将“两步打而力争一步完成实践证明，战术指挥是根据情况发展需要而随机应变的。白天强攻登城就是在这一战术思想指导下而达成的。在战斗作风方面我们号召勇猛、頑强、坚决完成突击任务，局部服从全局，不惜一切代价攻下西城。
纵队政治部仲曦东主任协助刘浩天政委，有力地开展了战时政治思想工作。部队进入临战状态后，各师政治部对部队指战员看敢加强了关于政治形势、胜利信念、城市政策、组织纪律等方面的教育，克服轻敌思想，消除各种顾虑，开展军事民主，群策群力，充分发挥党员的骨干、先锋作用。并以地方群众对敌军罪行的血泪控诉，提高指战员的阶级觉悟和激发求战情绪。
在做好政治思想工作的同时，加强了对后勤保障工作的领导。纵队党委决定由叶超副参谋长负责。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攻城部队需要大量物资、弹药、器材、工具，仅粮食每天供应量就达15万斤，加上马料2万斤、马草3万斤、烧草15万斤，共计35万斤。弹药运输，伤员转运也需要很多的车辆和担架。登城的木梯、渡河的木桥、炸药木杆共需要2000余副。在当时的困难条件下.战区群众已被敌洗劫十室九空。物资、粮秣缺乏，青黄不接，完成战役物资保障是非常困难的。但老解放区政府、人民仍全力以赴，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