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大赛作品85】常巧云：女处长（小说）
女 处 长
文/常巧云
单位有两个女处长，都是二月的，乙因为二月初的生日，年前就办了退休手续，过完年刚好不用上班。甲是二月底的，只能拖到年后了。
春风把年给吹暖了，二月的天气透出温暖的情绪。女处长甲的心没有那么暖，退休的事，女处长还在心里拧巴着。一退下去，一个月少拿多少钱，无权不说，还得回家做家庭婆。想起来就叫人恼火，女处长的情绪波动的很厉害。虽然乙处长已经办离了退休手续，甲处长还是想不通。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干到六十，什么男女平等，一点都不平等。
昨天晚上，甲处长做了个梦，梦见国家有了新政策：女的要到六十岁退休。甲处长高兴极了，连蹦带跳，笑出了声，结果把梦给笑醒了。甲处长懊恼极了，后悔笑的太厉害，梦被吵醒，甲处长宁愿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想起梦的情景，甲处长不由得脸上又出现了笑容，这是她这几个月来最灿烂的一张脸。
这些年搞行政，甲处长已经板惯了脸，她觉得这张脸太陌生，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甲处长毕竟是十几年的老处长，整理整理心情，不露声色的上班了，她不能让大家看出她的懊恼和郁闷。
办公室整洁明亮，副手小杨收拾完桌子，热腾腾的茶水已经泡好放在桌上。甲处长惊奇的看着这些，小杨已经好久没有给她泡茶了，今天怎么啦？也许是自己快退了，想到这里甲处长心里热乎乎的。甲处长不惊不语，端起茶杯好好的享受起这杯茶来。她要好好过完这几天处长生活。甲处长拿起报纸习惯性的一张一张浏览，忽然一个小标题吸引了她：关于延迟退休年龄的规定。甲处长心跳的咚咚咚，难不成，她的梦是真的，她有特异功能。甲处长激动的再看了一遍题目，没错，激动中甲处长读完了那段让她终生难忘的文字。其中最主要的一句话，即日起执行，已经办理退休手续的不再追索。甲处长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幸亏幸亏，要是年前办完手续，一切就都没了。想到这里，她想起了乙处长。人运气好的时候挡都挡不住。五年，五年时间，多好呀！甲处长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不，是现实。
单位里可是炸开了锅，关于女处长退休的政策传的沸沸扬扬，关于甲处长的运气传的活气活现，关于乙处长已经吐血也传的彻彻底底。仿佛一切都在人们的言行控制中进行，人们热闹的讨论着，热心的关注着，热情的追忆着。一时间关于人的命运，机会等等等等都被坊间传的离奇悬疑。
时间是一切事情发展的推进剂。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处长退休的话题变得越来越淡，以至忽然就没有人再关心和讨论这事了。人们茶语饭后的话题又转向踏青，看花，春游和老婆、孩子教育的问题上。甲处长的日子却和大家不一样，什么花呀，青呀，她都没有关心过，最起码是这个春天她没有关心过。她在等待，等待那张正式的关于女处长延迟退休的文件。快两个月了，这颗定心丸还没有下来，上不上下不下的。年前她已经给小杨交代了工作，这一个月来小杨上上下下的忙，正式文件没有下来之前，领导上没有通知她继续工作。这么敏感的退休问题，领导上好像忘记了，没有人提醒她上班，开会，她如一个无事人一样，出出进进在单位，办公室。时间一长，她到有些尴尬起来，问也不能，说也不能，一个多月了，文件还没有下来。她心慌烦乱，连日来都睡不好，在办公室如坐针毡。
尤其是最近她听到了小道消息，她所在的省市不执行这次实验性的政策文件。这话在她心里已经挠了好几天，她无所适从。最近一次她去卫生间，听到里面两个人在说话：听说处里已经通知甲处长办理退休手续了，我们单位听从省上的文件，不执行本次实验性的退休政策。谁知道呢，跟我们有啥关系。听到这里，甲处长赶紧逃离了现场，生怕别人看到她尴尬局促样。她回到办公室拿出一张报纸胡乱翻看着，什么也看不进去，她努力镇静自己，几口茶下去，她平静了许多。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回到了可以藏起自己的家。这些年来她还是头一次这样的不自信。
这天晚上，甲处长做了梦，这回她把梦做完整了。她梦见单位不执行本次实验性的退休政策，已经通知她办理退休手续，并且会上正式派小杨，不，是杨处长来接任她的职务。她端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就像电影里那样，离开了她十几年处长生涯的办公室……
甲处长醒来的时候住在医院病房，那天晚上她烧到了四十度……
乙处长来看甲处长的时候，甲处长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乙处长满脸的关切：怎么就病了？身体是自己的，你看我，现在多好，每天去晨练，前几天还约了几个退休的同学一起去旅游，自由自在。过去把工作看得太重了，不值当呀！甲处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自从乙处长进门，她就不知道如何面对乙处长。她现在的局面真的很尴尬，难不成，她真的在文件没有下来之前退休。报纸上说了，本人可以提出退休申请的。可是万一，万一要是真的，她就是那个最幸运的女处长。人生有几个幸运，机会不多。她明白，乙处长因为刚好在年前办理退休手续，已经后悔的不知道肠子都青了几回，这会说好听的。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也没法说什么。敏感的话题，谁都没有提及。就连单位领导来看她也都没有提及关于退休延迟的事，都是回避性的关切她的身体和病情。
她觉得自己真的病了，病的很重。虽然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可是仍然全身无力，每每夜里靠安眠药。她真想就这样一直住下去，直到那个该死的文件下来。她不能也不愿意，在文件完全没有下来之前，就贸然提出退休。这工作生涯里最后的一赌，她宁愿用时间来折磨自己，也不愿放弃最后的机会。
一晃一个星期，甲处长病情平稳，大夫通知她出院了。她是真的想这样一直住下去，用回避来弥补她在现实面前的脆弱与无奈。接下来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呆在家里。儿子在外地，老公一上班，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的，她不喜欢一个人呆下去。下一个星期她又去到单位，继续，等待等待。
男处长丙下个月六十岁生日，虽然都到了年龄，丙也是不愿意退休的，从丙抱怨的表情谁都能看得出，没有办法，丙已经接到了处室的退休通知，并准备办理手续。
甲处长似乎看到了希望，不通知她，应该意味着她是真的要留下了，因为，她的生日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甲处长暗自高兴，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又过了一个多月。甲处长甚至已经坚信，她是真的要延迟退休了。
就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甲处长接到了退休通知书。
作者简介
常巧云，女，1965年，2005年以素心手绢、心境女人活跃于新浪、搜狐、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等，著有长篇小说《咖啡语季》，中篇小说《阳光下的阴影》，纪实散文《下乡记事》等。散文游记《情迷西藏》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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