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川流：豆腐佬莲芝（小说）
豆腐佬莲芝
文/川流
豆腐佬莲芝的豆腐作坊叫“王家豆腐作坊”，位于鄱阳湖口双钟镇大岭脚下，因口味独特，生意特别红火。
莲芝是两年前随丈夫小贵一起来到镇上的，那时儿子大宝已经念初中，女儿小妞也念小学三年级。夫妻俩一合计，不如一起去城里，让孩子们也能有好的教育。
他们在城郊结合部的大岭脚下租了房，是与人合租的，一户一间卧房，厨房和厕所共用。与他们合租的是一对四十岁左右年纪，做豆腐的中年夫妇，邻县人，男的叫王家禾，粗粗壮壮的。女的瘦小，莲芝管她叫叶嫂。王家禾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木棚，里面有锅灶、石磨、有篾箩、有豆腐架子，还有挂着悬在半空的滤兜，就成了豆腐作坊。听叶嫂说他们有一个儿子，在老家读高一。
来时，莲芝身上带了八千块钱，这是全部家当，小贵买了一辆摩托车，帮大宝和小妞报了名，就所剩无几了。不过小贵挺有信心的，对莲芝说，我早听人说过，在城里跑摩的，一月挣个三千块钱一点问题没有，这不比我们种田强？
小贵出门跑车，莲芝在家里照料一家人的生活。每天洗衣做饭，照顾孩子，虽说事挺多，但她手脚快，因此，每天下午总有那么一两个小时空闲。莲芝便去院子里看做豆腐，有时王家禾磨豆汁时，她还帮着叶嫂换换手，往磨眼里添豆、添水。
王家禾做出的豆腐鲜嫩细腻、洁白如脂，并且香味浓郁，生意很好。
晚上莲芝跟小贵算了下王家禾做豆腐的收入，惊叹道，这一个月赚得真不少！小贵说，人家那是门手艺活，也不容易。莲芝不服，不就是做豆腐吗？我看挺简单的。
找个时间，莲芝也买来了黄豆等原料，借口说想磨点豆汁给孩子喝，用王家禾的磨磨了，然后躲在房里照葫芦画瓢地偷偷做了回豆腐。谁知做出的豆腐菜却不是那个味，两个孩子吃了两口就嚷着要吃方便面。
自己都是按看来的程序做的，可口味怎么就是不行？莲芝回忆，要出问题可能就是点卤子煞沫这一道关了，这点卤子王家禾每次都是一个人关在作坊里操作的。
王家禾为人很热情，但有些好色。白天见了莲芝，他总盯着她丰满的胸脯看。莲芝有些惧怕王家禾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莲芝就是他手中的嫩豆腐，总恨不能咬上一口似的。
中秋节那天，莲芝早早起床，提篮子出门买菜。莲芝头晚就跟小贵打了招呼，叫他晚上早点回家，一家人好好吃餐团圆饭。
偏偏就出了大事，小贵骑摩的与一辆大卡车相撞了。九点钟左右，莲芝得到消息，等她赶到县医院，小贵已经躺在抢救室里。人推出来时，医生交代，病人虽说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腰椎以下神经坏死，可能面临着终身瘫痪的可能。一直呆呆的莲芝搂着放学后赶来的两个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三个月后，小贵出院了。肇事主责虽然在小贵，但经交警协调，卡车司机除支付了全部住院费和治疗费外，还赔偿了八万元钱。小贵整天卧床，莲芝要服侍他，又要操劳孩子，整天蓬头散发，人明显消瘦了许多。小贵提出回乡下去，莲芝说，现在下乡你又不能下地做事，还不是一样难。再说，难道又让大宝、小妞回乡下去读书吗？小贵难过地说，这样坐吃山空哪行，都是我没用，牵累了你们。
到春暖花开时，莲芝可以将小贵抱到轮椅上，推到院子里晒太阳了。经过这么长时间，莲芝的泪也流干了，心也麻木了。王家禾和叶嫂正在院里忙着，叶嫂同情地说，你们这样也不是个事呀，今后的生活怎么过下去呢。莲芝说，我想出去找个事做，只是小贵这样子，哪离得开人，愁死我了。王家禾盯着莲芝看了看，脱口而出，大妹子，要不你帮我们做豆腐吧，我们也正想请个人帮忙，这样你不用离开家，小贵有事也可以叫得应。莲芝眼睛一亮，问，这合适吗？叶嫂也热心地说，住在一起，互相帮衬一把是应该的，你就听老王的吧。
回到房里，小贵问，你真要去帮王哥做事？莲芝说，人家一番好意，再说我现在不做点事，挣点钱，等你那几万块赔偿金用完了，日子怎么过？小贵酸酸地说，我总觉得王哥对你没安好心，我怕你吃亏。莲芝顶他，我说你现在一个废人，还操这份心！他有想法是他的，你还不相信我？
有了事做，莲芝的心情好了许多。每天一大早，她将孩子们送上学，帮小贵安排好，便到王家禾的豆腐作坊里帮忙。莲芝隔一两个小时还会跑到房里，帮小贵翻下身子，如果小贵有急需，大声叫她也能听见。
自莲芝来之后，叶嫂基本上不用做事了，叶嫂身体不太好，有气喘的毛病，正需要休息。常常作坊里只有王家禾和莲芝两人，有一次莲芝俯身淘洗黄豆，王家禾经过身后时，手有意无意地蹭了一下莲芝屁股，莲芝突然大叫，叶嫂！吓了王家禾一跳。自此后，王家禾知道莲芝的厉害，只是嘴上挑逗挑逗，再也不敢动手动脚了。
小贵的脾气却越来大了，性情也大变，动不动就对莲芝发火。赔偿金和家里的钱都是他管着，存在一本折子上，除了帮他买药、买营养品几乎不让莲芝动那里面的钱，一家人生活，大多靠王家禾付给莲芝的打工工资。
莲芝对这种生活越来越失望，同时对小贵也越来越失望，没想到过去那么阳光，那么有抱负的男人，因为身子瘫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变得这样冷漠自私。
莲芝又动起了自己做豆腐、开豆腐作坊的念头，现在她对做豆腐整个程序是越来越熟稔了。只是那点卤子的工序，每次王家禾还是要避开她单独操作。有一次她听叶嫂提起过，王家豆腐有个祖传的秘方，到王家禾手上已经是第五代传人了，所以他做出来的豆腐才出众不同，无法模仿。
五月，叶嫂对莲芝说，现在儿子快高考了，我准备先回去照顾儿子，等老王把这边料理料理他再回去。莲芝问，那这豆腐作坊？叶嫂说，怕是要关了。莲芝失落地说，生意这么好，关了多可惜呀。叶嫂说，没办法的事，不光是为了儿子，老王的父母年纪都大了，也需要人照顾。
莲芝跟小贵商量，王家禾一家要走了，我们能不能把他们的豆腐作坊接过来。小贵问，能行吗？莲芝说，没问题的，开豆腐作坊又不用出门，那些卖黄豆的、卖石膏的人我都熟了，可以让他们送货上门。小贵思忖着说，好是好，但接这个作坊怕是要不少钱吧？莲芝说，估计设备加材料一起得三千多。我想从你折子上取点钱，你放心，就当我借你的，我今后一定还给你。小贵苦笑着说，你说什么呢，我还是你老公呢。其实我把钱管得这么紧，也是怕今后没有保障，你想开豆腐作坊这是好事，我可以把钱给你。只是我还有个担忧，怕你做不出王家豆腐的味道，生意不如他们。
这天夜里，莲芝忙完豆腐作访的事已经十点了，屋里小贵和孩子们都睡着了。王家禾在外面结账还没回来。莲芝拖着疲软的身体拿桶到作坊打水准备擦洗，却看见黑暗中站着一个人，是王家禾。王家禾嘴里喷着酒气，没有说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他房里拉。莲芝挣扎着，低声说，放手！放手！王家禾不理采，强行将莲芝拉进房间，关上了门，拉下她的外套，将她甩到床上，身体重重地压上来。那满嘴的酒气喷到莲芝脸上，令她骤然惊醒，她再次用双手推王家禾，身体扭动不让王家禾得逞。王家禾盯着眼前的女人，想了想，他从裤兜掏出一叠钞票，说，大妹子，给我一回吧，这些钱都给你。莲芝仿佛被刀捅了一般，脸急剧地变形扭曲，转而趴到床上抽搐起来，泪水哗哗地流出，那压抑着的呜呜咽咽，透着催人心肺的悲伤。
王家禾惊呆了，吓坏了，眼前的莲芝又回到了他初见时的模样，那么朴实羞涩。一直以来，他对莲芝都充满向往和渴望，只是现在面对屈辱软弱的莲芝，听着她压抑地哭泣，王家禾的酒醒了，心理防线垮了，他觉得莲芝还是那个善良美好的女人，还是那个让他不可侵犯的女人。
王家禾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外套，披到莲芝身上，打开门，说，你走吧……
一个月后，王家禾临走时，郑重其事地找到小贵和莲芝，拿出一个发黄的小纸片交给莲芝，说，这是我们王家豆腐的祖传配料秘方，我现在就给你，你们接手把这个豆腐作坊开下去吧，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比我开得更好。小贵疑惑地问，王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王家禾说，我们朝夕相处了两年多，我看你们都是实在人，再说你们现在又遇到了这么大困难，我是真心想帮你们一把。又望了望莲芝，转头对小贵说，兄弟，你找了一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她！莲芝眼睛红了，发自内心地说，王哥，谢谢你！
这天上午，最后一板豆腐也卖完了，莲芝解下围裙，走到门外，拿块抹布仔细地擦拭起店牌来。阳光很好，牌上的红漆依然闪耀着闪亮的光泽。当初新店开张时，莲芝坚持店名仍然叫“王家豆腐作坊”，看着它，她心里总会有一股暖流涌起。
作者简介：川流，本名李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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