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导演,你要额温枪么?”
做编剧的大卫昨天找我吐槽,说一圈里小有名气导演转行卖消毒产品去了,并问他要不要买额温枪。卖别人580,卖他友情价500。
大卫说这个导演朋友2019年一整年都很惨。“去年年底了,才发朋友圈说新接了个项目,希望借这个项目在新的一年打个翻身仗。不成想项目刚开了个头,就遇到疫情,项目投资商直接撤资不玩了。这哥们哭诉2020年一开年就比去年更惨。他说自己的存款熬不到行业复苏了,现在消毒产品好卖,转行卖酒精口罩额温枪去。”
我问大卫有没有照顾这个导演的生意?
“打折还五百一个!太贵了照顾不起,我家里有水银温度计。再说了现在自己且艰难着,哪还有精力照顾别人?”
影视圈的这股寒流始于2018年针对此行业的税务风波。当时的风波,直接干掉一批人,干残一批人。这下疫情一来,又把当年致残的那群人里面弄死一批,剩下的也都元气大伤。
影院不开门,剧组停摆,资本撤退,熬不住的人纷纷寻找其它能够吃到面包的门路,整个行业更加风雨飘摇起来。
大卫说自己也闲了几个月了,这段时间朋友圈里的同行一片死寂。电话好几天不响一下,偶尔响也都是贷款公司。他也不清楚这些贷款公司怎么知道自己的电话,还知道自己缺钱。本来春节前接洽了一个电影剧本,结果现在那个对接人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项目还能不能活下去。
“最近几天正在研究抖音,实在撑不住咱也去抖音做直播赚声浪换钱去。”
这个写字的中年男还是太单纯。他觉得做抖音是自己最后的退路和救命稻草。因为简单,容易上手,需要的只是抹下面子而已。
所有那些把退路变成末路、把救命稻草变成压死自己最后一根稻草的失败案例告诉我们:越是简单门槛低的东西,想要做好越没那么简单。
我说现在全民都在直播,“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卖化妆品的卖珠宝的卖汽车的卖知识的卖艺的卖脸的卖胸的卖腰的卖腿的卖精的卖傻的卖笑的卖哭的卖富的卖惨的——你一个写字的相貌平庸身材平常中年男,没有产品没有特长,不是圈里大咖,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意见领袖,拿什么出来卖?再者说了,即便成为一个中间商,别人为什么要来你这儿买?”
大卫半天没回话。
现在的微商和抖音,有点人挤人的感觉。以前朋友圈里虽然发广告的多,但发其它内容的也多,基本可以做到既看了广告,又能看到其它信息。
最近一两个月这种平衡明显改变了,需要在广告与广告的缝隙里找一点其它内容。
之前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一批非常有品位、也非常讲究生活质量的客户朋友。他们朋友圈发布的内容非常讲究,基本以诗意艺术的生活为基调,偶尔牵扯到商业部分,也都以知识性内容为主,从不发自己的产品。
最近这批人也从云端下来,融入了微商大军,在朋友圈里各种吆喝,晒图晒对话框晒短视频,全都是关于自家产品的。之前还时不时有人对微商颇有微词,说没品没段位之类的话,这下好了,谁也不用羡慕谁,谁也不用瞧不起谁了。
跟其中一个在深圳拥有十几家直营店的服装品牌老板玩笑了几句,说他堂堂亿万富豪,也拉下面子做微商了啊?
“啥富豪啊!再有两个月不开门,我就成负豪了,而且下场一定会比我们公司的普通员工更惨。平日看着我们风光,其实类似我们这样对现金流有着严重依赖性的服务制造业,关一天门就距离倒闭更进一步。我现在要求公司员工全体转为线上,发朋友圈、拍抖音、直播、找网红带货——总归能想到的招全部上。开始我也不好意思,一是怕拉低了个人与品牌形象,二也怕员工抵触。可咬咬牙,做了也就做了。都是虚荣心在作祟。再者说了,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面子不面子?能活下来,才叫有面子。”
虽然最近看过不少知名的企业老板在苦诉自己的困境与惨状,但我始终认为受疫情更大影响的是中产阶级和中产以下的普通家庭。平日里,这些家庭连生一场稍微大一点的病都难以扛过去,何况这么长时间的没有进项只有出项?
可听了想做抖音的大卫、他的转行卖消毒产品的导演朋友、全员微商的服装品牌老板的故事,顿时觉得不管多么金光闪闪的职业还是阶级地位,都跟其它或更普通或更高贵的人在一条船上,谁也逃不脱,谁也不比谁更惨或者更容易。
对于大卫,后来我觉得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当下的艰难时刻还是要多鼓励多打气。我说要不你也先把抖音开起来吧,随便什么内容,哪怕就是播一个接不到活的中年编剧、面对空白无字的word文档一坐一整天的呆憋傻惨样,也先播着,或许有人就好你这口呢?
不管做什么,总要先动起来,干坐着只有等死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