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情 黄土魂

陕北情 黄土魂——品评刘文西先生的中国人物画

品艺中国2021-01-07 14:34:07

刘文西先生是当代中国画画坛上的名家,黄土高原上中国画艺术的一道亮丽霞光,“新长安画派”的一座艺术重镇。研究“长安画派”,特别是研究“新长安画派”,他是无法绕行的。他的中国人物画,朴素、厚实、精准、原汁原味,其造型能力,在中国当代绘画史上是除徐悲鸿、蒋兆和之外最有能力的一个。当然,对刘文西先生来说,这个造型能力,其成份多半是指其人物的相像程度,造型的准确程度,实际上也就是“像”与“不像”的度,并非其它。在一定意义上,这属技巧的范畴。艺术确实离不开造型和技巧,艺术的道理也必须从技巧和造型开始,但并不等于一定就是艺术,更不一定就是美。真正的艺术,是建立在技巧与造型基础上的一种升华,并与时代、环境、个人阅历和修养密切相关。

刘文西的人物肖像画也不亚于蒋兆和,只不过内涵大大逊色些罢了,但绝对比李琦高。李琦的人物肖像画,仅仅停留在普通层面,后来他专门画名人、伟人肖像,我觉得那是误入歧途。名人、伟人肖像有什么可画,偶尔画画到也无妨,专门从事并作为研究方向,未免也太过于游离艺术了一点,属于纯粹的牵强附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刻意和擦边,没什么意思,也毫无意义。当然,李琦也许是有苦衷的,但起码我认为那纯属无聊之举,是一种低级趣味。这一点,刘文西比李琦高明。他即使画名人、伟人肖像,也是偶尔的事,或者是把名人、伟人肖像处理在群体人物之中和大的场景之下充当亮点。当然,就刘文西的性格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性格在那里。但是,刘文西有一点在中国当代绘画史上无人能及,那就是:他的画,十三亿人都看过。他把伟人肖像画到了极致——人民币上。作为一个国家的通用卷、法定货币,能用刘文西的伟人肖像画,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就是有一万个李琦也无法相媲美的。试想想,一个活着的人物画家,有这样一个绘画背景,何等了得。也就是说,他的画观众最多,流传最广,影响自然也最深。

陈传席先生曾说:刘文西、李琦、蒋兆和,年龄越大,画得越差,并列举了许多例子来说明。我觉得不无道理。他说李琦三十二岁时画的《毛主席走遍全国》,那张画画得相当的好,但三十二岁以后,他的画一天比一天差。刘文西的《祖孙四代》是三十岁画的,《支书和老贫农》是三十二岁画的,他的水平到顶了。后来水平就下降,问题在于他从小画素描,不太读书。可谓虽不英雄而所见略同。我一九九六年在香港办画展,有个旅居香港的大陆名家,邀请我及四川美院、鲁迅美院的几个画家去他的寓所作客。一进门让我大吃一惊。这位高产画家,其作品之多,让我始料未及。家里堆的、墙上挂的,全是他自己的大作,而且篇幅很大。听完他的谈话,更让我吃惊不小。他说他每天要工作十一个小时,并乐此不疲。他说这话的目的,无非是想说明他在中国画上的勤奋程度。在他看来,中国画画得越多就越好,就越有成就。也就是说,要想在中国画上有所成就,必须不停地画,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这种愿望是好的。但画中国画,并不是像他所说的这么回事。他这样是画匠的作为,不是画家的举措,更谈不上大家风范了。那样叫画死画、死画画。他后来的发展轨迹,也说明了我当时的预料是正确的。这位画家至今还执迷不悟,尽管有些名望,皆中国特色社会所致,其作品绝对是超低水平的,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中国画。画中国画不光光是勤奋,是各方面的综合所致,勤奋固然没错,而过之往往就适得其反,也一定是这样的。佛是修出来的,不是念出来的。

刘文西的中国画是受徐(悲鸿)蒋(兆和)一系影响下的“素描国画”。他的中国画肖像画,与李琦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就刘文西“素描式”中国画的成就而已,确实不算太高。这种素描式中国画,我在写徐悲鸿时已经讲到,只适合徐悲鸿这样天资的人,别人或者说天资稍次的人,尤其是画死画的人,如果要走这条路,那是死路一条。因此,徐悲鸿推行“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其本意是正确的。但是,站在中国画艺术教育的角度来说,这种思路又是错误的,在全国推广应用则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正因为如此,我国出现了不少像刘文西、李琦等这样的素描式的中国画家,以至于全国各大画派存在着一大批这样的人。如岭南画派的杨之光,浙江画派的李震坚,海上画派的方增先,京津画派的姚有多等。尤其以浙江画派和长安画派为最。这大概是徐悲鸿所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一生最大的失误,也因此成了现在一些贬低他的人最有说服力的实打实的依据。

刘文西准确的造型(外形)能力,既成就了他,也断送了他,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为什么呢?因为他对“造型”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的“形”上,根本没有领略到内在的“形”的存在。外“形”固然重要,但内“形”更为关键。外“形”是浅层的,内“形”是深层面的。花可见其色,即容颜,是外在的;草则见其态,即神韵,是内在的。在进行人物画创作时,尤其是中国画肖像画创作时,内“形”往往是大于外“形”。而这个内“形”的捕捉又是生活、学识、天赋和境界等诸多方面因素的结果,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红楼梦》中作者所描写的人物之所以精彩,就是内“形”的刻画和洗炼。其中人物的描写,大都能够将笔触延伸到人物灵魂的深处。曹雪芹总是深入其处境和心理,使这些人物形象,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并以“味在酸咸之外”,为读者欣赏创造性地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空间。中国画也是如此,起码要外“形”与内“形”的融合,绝对不能仅仅停留在外“形”上。当然,在外“形”的把握上,刘文西的确到达了“精”与“准”的程度,并且也达到了“熟”的程度。这种“熟”,还是由“生”而“熟”的,甚至可以说“熟”过了,以至于无法超越到——“生”。就像炒菜一样,烧得过熟(烂),其营养却荡然无存了。

中国画自古就有个“生”与“熟”的问题。从学习中国画到中国画的创作,再到成名成家,也是一个由“生”到“熟”的过程,而且必须是这样一个过程,并循序渐进,不能颠倒。由“生”到“熟”是一个初学中国画者成为一个画家的必经阶段;而由“熟”到“生”(熟后生)又是一个中国画家成为一个中国画名家的必经之路;如果再能在这个“生”的基础上进一步升华到另一层面“熟”,那他就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了(大师)。而且这种由“生”到“熟”、由“熟”再“生” 的“必然王国”,还要是“熟”不见“生”,“生”不见“熟”才恰如其分。如果是“熟”中还能见“生”,那就是未“熟”,“生”中还能见“熟”,那就是未“生”。不仅如此,还必须是“生”后“熟”、“熟”后“生”,不可“生”而不“熟”、“熟”而不“生”,这是中国画的大忌。刘文西中国画,仅仅完成了第一个必经阶段——由“生”到“熟”的阶段,而且到了相当的“熟”(过了)。因此,他的作品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熟”了,以至于无法在此基础上再“生”,也没有这个能力。当然,不“熟”也不行,太“熟”也不行。不“熟”是一种不及,太“熟”是“过之”。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不及”与“过之”是同一层面,孔子就是这么认为的。无论是中国书法还是中国画也或是其他姊妹艺术。不“熟”的东西就“浅”,太“熟”的东西就“俗”。因此,他的作品“浅”“俗”的东西多了些,对中国文化(传统文化)的体悟的东西少了点。

但尽管如此,就刘文西而言,就他的这个时代而已,能到这个层面,就已经是了不起了。有些同时期的名家,连这个层面也没有到达。

刘文西,早年师从潘天寿先生。他的主要中国画作品有《毛主席牧羊人》《祖孙四代》《转战陕北》《知心话》《沟里人》《山姑娘》《解放区的天》《黄土情》等。近几年又创作了《东方》《湾湾黄河滩》《毛泽东在抗日年代》《老百娃》《与人民同在》等大型作品,都是有一定影响的大作。他从事美术教育三十余载,以陕北黄土高原为生活基地,并力求描写陕北人民那种特有的个性气质及革命老区的历史题材,风土人情,确实到了一种程度,乃“长安画派”的中坚画家。

刘文西的人物画,属形象质朴,形式朴实,生活气息浓厚,情节感人,生动纯正,情真意切的艺术作品。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别的中国人物画家所不具备的。在他的作品中,力求创造一种“雅”的成分,一种“土”的本色,但求雅中未能免俗,“玩”土反失其妙。这是他的不足。他作画笔干似枯藤,色焦如黄土。这虽然也是中国画传统中的美学法则中来,但是,这种东西要恰到好处,否则就很容易南辕北辙,弄巧成拙。平心而论,他的“土”,他的用笔,他的用色,包括他的厚重和皆属“过之”。厚重的已类乎笨拙,写实的近乎刻板,不是属于艺术之理想境界。

除此之外,刘文西书法也不太理想。他写字与他画画一样非常认真,但是,他越是认真却越是写不好。写字当然不能马虎不用功,但写字要轻松,要自如,要洒脱,要是一种享受。练字练一辈子,实际是练一种精神,一种思想,一种境界。境界,才是一切艺术做大做强的“通法则”。刘文西写字就是太认真,他越认真,腕间就越硬,笔尖就越拙,写字就是要腕的相对灵活才能写好字,不灵活与太灵活都是一种不足。他似乎不太懂这个道理。天下事,有知而不能做到,没有不知而能做到的来得厉害。庄子说:“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开始要“雕”与“琢”,但最后要没有雕琢。如果没有“既雕既琢”的过程,那就不会有太深的功力和体验。功力就在“既雕既琢”中一步一步加深的。功力相当了,接下来就是追求一种境界,甚至是在追求功力的同时,兼顾精神和思想境界的追求的过程。这是必须的过程。要不然就容易着眼细小之处,过于重外“形”,也就容易做表面文章。表面文章做多了,就极易步入“浅”和“俗”,甚至游离艺术之外去。长此以往就会死板,以至于不能脱身,无法超越。

刘文西先生,思想上是保守的,文化上是传统的,艺术上是刻苦勤奋的。他继承的多,开拓的少;刻意的多,灵动的少;实践的多,体悟的少。在当今这个出不了大师的时代,刘文西已经是出类拔萃了,也相当了不起了。站在当代的角度,尤其是站在这个时代的角度,他是出色的,也是伟大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研究刘文西的中国画,不仅仅是他的中国画艺术本身,通过刘文西的中国画的历程,完全可以折射出一个特殊的时代,进而折射出一个时代对艺术的影响。

二O一一年三月于北京

(本文摘自:徐文景《中国画品评》当代卷 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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