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吃上一口野菜,四川人到底有多努力?
自古就有“天府之国”美名的四川,集市一年到头都有琳琅满目的新鲜蔬菜。
然而市集上的蔬菜还不能满足四川人的胃,一年四季,婆婆们、嬢嬢些总会时不时地挎上小篮子,握着小铲子,上山里、野地里,四处搜寻最原始的滋味——野菜。
野草,吃的人多了,就成了野菜。好吃的四川人,坐拥家乡的繁茂山林,自然也不会放过其中的野性味道。
四川人吃菜有多野?只能说,香椿折耳根蒲公英黄花菜瑟瑟发抖……
四川人为了挖野菜,有多努力
生在农村的四川娃,没和爸妈在地里挖过野菜,没去上山找过山货,就不足以谈童年。
鲜嫩的折耳根、漫山遍野的野葱,伏地而生的马齿苋、水边茂盛的水芹菜……野菜在四川大地上肆意生长着。
比起丰腴肥厚的种植蔬菜,野菜生得“一身反骨”,往往是纤维挺拔、脉络分明、韧性十足的。
味道上,野菜自然也不如种植蔬菜那样甘甜,而是清苦、涩口的,但它的真性情,让四川人“一吃倾心”。
木耳菜
生命力顽强的野菜,自古以来就诱惑着四川人的味蕾。
唐代的郑谷在《蜀中春日》当中写道:“和暖又逢挑菜日,寂寥未是探花人。”
唐宋时,每年的二月二是“挑菜日”,也就是挖野菜的日子。
从王公贵族,到普通百姓,都会采集野菜,只不过贵族们是为了体会识野菜的乐趣,而普通百姓,期待是那一锅新鲜的野菜羹。
人们能兴冲冲地去挖野菜,得益于四川的自然条件。
四川地域辽阔,地形多变,有盆地、丘陵、高山,让不同种类的野菜都能公平竞争。
再加上气候多样,盆地是中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川西南山地处亚热带半湿润气候区,川西北则为高山高原高寒气候区,让喜温的、喜寒的、喜湿的野菜都有了生长条件。
如此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造就了四川丰富的野菜资源。我国的野菜资源约有113科1000多种,而四川的野菜资源就有近700种,分布广泛的民间常食野菜有 100 多种。
和其他地区春夏两季采野菜不同,四川的野菜采摘季还很长,一年四季都有时令野菜出售。
不过,虽然菜市场上有野菜出售,但吃野菜的精髓,就在这个“野”字,在于自己亲手从泥土里挖掘的乐趣。
再时尚的都市丽人,回到四川,也逃不过跟着妈妈爬梁子摘野菜的命运,要挖到手指都变得黑黢黢的,才算完成“回乡仪式”。
美味往往又和危险并存,为了挖野菜,四川人很拼,常常一不小心就上了社会新闻。
有人挖野菜付出代价,也有人靠野菜发家致富。
山里长大的四川娃,从当地人见怪不怪的野菜身上看到了商机,把野菜做成了生意,卖给馋这一口鲜味的城里人。
还有时候,四川人进山搜寻野菜,收获的不仅仅是一顿鲜味,还能顺便近距离观赏国宝,比ipanda直播更高清。
说到这里,四川人的privilege已经尽数体现了。
四川野菜一入口,上头!
拼命挖来的野菜,要配上最地道的做法,才算不“糟蹋东西”。但如果问四川人,最好吃的野菜是哪里做的,他们可能会说:家里做的。
先说说让无数外地人“闻风丧胆”的折耳根,对四川娃来说,从会吃饭开始,这种味道就深深刻在了DNA里。
凉拌折耳根是最常见的吃法,几乎到了没有这道菜就不成为宴席的程度。
简单的油盐调料,最大程度保留了折耳根独特的冲鼻香,爱它的人,爱的就是这一口“霸道”的气味。
几乎所有野菜都可以凉拌,不过,只有真正的四川人才能适应这种“生猛”的吃法。
因为叶子形状如同马齿而得名的马齿苋,凉拌起来,味道不但发酸,还带有一种滑溜溜的口感。
古时皇帝也曾品尝马齿苋,当做体察民情的方式。《唐语林》记载:“德宗初即位,深尚礼法……召朝士食马齿羹,不设盐酪。”
可见,凉拌野菜的味道有多么上头。
四川人对野菜的另一种做法,是“素菜荤做”,把野菜和肉、高汤、猪油或其他非素食的食材一起烹饪。
比如比凉拌折耳根更为大众所接受的折耳根炒腊肉,折耳根绵中带脆,腊肉鲜嫩可口,荤与素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野菜的做法也有“季节限定”,在川东地区清明时节,就保留着一家人一起做“清明菜粑粑”的传统习俗。
清明菜在药典和古书里被称为鼠曲草,味道清淡,有隐隐的香气。
将清明菜洗净切碎,与糯米粉均匀做成面团,再包好腊肉等馅料上锅蒸熟,绿色的团子咸鲜诱人。
图源:央视新闻
达州市金凤村的“清明菜粑粑”格外清香,是远近闻名的极品。每到清明,村民们会在村口500年历史的老龙树下,用第一笼清明粑粑,祭祀先祖,感恩自然。
还有土生土长的野苋菜,也是四川人餐桌上的宠儿。
在四川话和武汉话里,会把苋菜读成“汉菜”,这算是古音的遗存,因为“苋”的古音即读为“汉”。
苋菜做汤是四川人的下饭利器,苋菜鲜嫩易煮,煮熟后红色的汤汁和清香的味道,让人不禁又多吃了一碗饭。
炒过的苋菜会有红色的汁水。图源:《川菜》
每年端午前后,苋菜出现在地里,野苋菜不怕摘,越摘越长,很快就能长出新叶。源源不断地生长,也就源源不断地被端上四川人的餐桌。
当然,除了朴素的凉拌、清炒等做法,四川人也能把野菜做成“名菜”。
当地的特产葵菜,由于叶子状如鸭掌,也经常被称为“鸭脚葵”,通常用于汤菜或炒菜,有种滑溜溜、黏糊糊的口感。
而一种更高端的做法,是将葵菜嫩叶用蓬松轻软的鸡胸肉泥包裹起来,浸泡在清亮的高汤中,是非常经典的宴席菜,叫“鸡蒙葵菜”。
不过,再奇葩的野菜,在四川都有一种通用吃法,那就是——下火锅。
野菜,始终难以驯服
从《诗经》“采采卷耳, 不盈顷筐 ”的记载看,中国吃野菜已有上千的历史。但吃野菜的缘由,却已经在时代的发展中,悄然改变。
旧时,占据了大多数人口的农民,处于整个社会的“果腹层”。人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免于饥寒,粗粝的五谷、自家耕种的蔬菜,以及自然生长的野菜,支撑着生存。
饮食文化层示意图。图源:《试论中国饮食史上的层次性结构》
汪曾祺也曾在《七载云烟》中,记录下他初到西南联大时学校的穷困窘迫:
“菜,对不起,想不出办法。学校周围有很多野菜,我们就吃野菜……吃得最多的是野苋菜、灰菜,还有一种样子像一根鸡毛掸子的扫帚苗。野菜吃得我们真有些面有菜色了。”
从这个角度看,野菜退出餐桌,并非遗憾之事。
当野菜失去了食用价值,不正说明了人们有了更美味、更高产的食物吗?过去贱卖无人要的野菜,反而成了“乡野风味”,不正说明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惊人增长吗?
野菜甚至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农业资源,为四川创造经济效益。
绵阳川北的蕨菜干加工基地,通江县北境两河口、空山两乡的蕨菜粉加工基地,南充的薇菜生产基地等等,这些野菜的种植和加工基地,让山野之间的产物有机会创造更高的价值。
四川的山林风物,是自然最宝贵的馈赠。图源:《川菜》
不过,野菜始终是难以驯服的。
要成为栽培蔬菜,就要经过驯化和选育的过程,而野菜总保留着自己的个性。
比如折耳根已经有人工栽培,但是还是以野生状态为主;还有早已成为餐桌常客的荠菜,因为植株个体较小,始终难以栽培。
荠菜花
或许,脱离了无拘无束的田间地头,野菜也就失去了那份真性情,失去了记忆中的清苦味道。
美食家小宽在 《中国的滋味》书中这样诠释食物带给我们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认识这个世界的途径,我选择的是食物。食物不仅仅是一日三餐,盘中五味,也是人间烟火,山川万物。借由食物,我们触摸中国的火热大地,感受时节的轮转。”
对四川人来说,最能让人回忆起家乡与家人的,或许就是那一盘无法驯服、野蛮生长的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