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专（湖南省）
奶奶走了，是带着对远方孙子的满腹思念走的。妈妈来信说，奶奶走时，眼睛死死地盯着墙角，直到心脏停止了最后一下跳动也没闭上。我的泪流了下来，我知道，那墙角挂着的是我童年时常拉的一把二胡。那时我8岁。一天，村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卖艺的，老的是个瞎子，少的是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他们在村口的大石墩上坐下后，先是老的拉了一段曲子，后是小女孩自拉自唱，小女孩二胡拉得很轻，歌也很清，至今还记得她唱的：“雪儿生来命苦,三岁死了娘,爹哭娘亲双眼盲……”小女孩拉着唱着，大大的眼睛里滚动着浓浓的悲伤。我拉拉坐在一旁的奶奶低低地说：“小姐姐流泪了呢！”却发现奶奶也泪盈盈的。卖艺人走后，我常喜欢学着小女孩的样子哼上几句，可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便缠着奶奶，要她给我买二胡。幼时的我，家境并不富裕，买二胡不是件容易事，可经不起我的软缠硬磨，奶奶终于答应了，于是她就做了些布鞋到集市上去卖。别看奶奶60多岁了，手却很巧，做的鞋漂亮好卖。大约3个月左右吧，一大堆鞋子终于换来了一把二胡。当时村中只有70岁的王大爷懂得音乐，而且王大爷的床头还挂着一把早已破损了的二胡。我便每天晚饭后缠着他教我学二胡。学了一个多月，竟也有模有样的能拉几段曲子，可我发现，每次我拉二胡时，奶奶总是坐在一旁偷偷地掉眼泪，问她为什么，她说想卖艺的小女孩。一次学完二胡后，王大爷给我讲了个故事，那还是50年以前。一天，村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卖艺的，老的大约40来岁，可能是得了病，脸色苍白；少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长得很美，只是身体显得过分单薄。小女孩二胡拉得很好，大家都喜欢听。他们来到村里的第三天，老的突然病发身亡。小女孩无依无靠，整天只知道哭。这样过了两天，小女孩终于哭得晕了过去。村里一老汉看不忍心，就把小女孩抱进了自己家里，并把妻子祖传的一对手镯当了给死者买了一副棺木。后来，小女孩就住在老汉家里。小女孩倒也乖巧，象对待亲爹娘一样侍奉着老汉夫妇，因而颇得老俩口疼爱，重一点的活儿都不肯让她干。日子在不断的重复中流逝，小女孩18岁时就由村长作媒，嫁给了老汉的儿子……我不知道王大爷为什么给我讲这个并不怎么精彩，而且已经过了时的故事，我还是照样向他学二胡，奶奶还是那样每次拉二胡时便默默地流泪。这样一天天流逝，一晃过去了两年，王大爷在一场大病后再也没能起床。但我依然天天到他床边去拉二胡。一天傍晚，王大爷好像精神好了起来，他竟然坐起来接过二胡要教我一段。一段曲子还没拉完，他便倒了下去，急促地喘息着，他拉着我，眼睛盯着挂在床头早已破损了的二胡，说了一生中最后一句话：“其实，你奶奶的二胡比我拉得还好……”我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我终于懂得了奶奶为什么经常为卖艺的小女孩哭泣。从此，我便不再拉二胡，那把奶奶用做鞋换来的二胡便一直挂在墙角。我知道，虽然放置多年了，但它并没有被尘封！
作者简介
赵红专，男，部队转业干部。历任新闻干事、指导员、教导员、政治处主任。现为国家政府机关公务员。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人民公安报》等全国200余家报刊、杂志发表文章600余篇，曾获中国'楼兰杯’精品文学奖、中外诗歌邀请赛一等奖、中国散文诗歌联赛金奖、全国“青春颂”征文大赛二等奖、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全国诗文大赛铜奖、中国新锐诗人奖，武警部队第四、第五届文艺奖等30余次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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