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土一方，从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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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土一方，从容一生

文丨艾子玉    图丨曹务传

我踏上许久未见的故乡土地，脚底的绵软厚实使得心里一股亲和的热流在涌动，细雨仍密密地下着，田地里的麦苗洗得翠青。黑黝黝的土地略有泥泞，我戳了戳田埂上的一只懒趴趴的西瓜虫，它机灵地缩成一团，咕噜噜地滚远了，我莞尔一笑，儿时的记忆顿时鲜活起来，那位老人的身影也渐渐明晰。

奶奶是这片土地养育长大的。她曾在积水空明般的夏夜摇着蒲扇，静听虫鸣，温柔地和我讲她儿时在田地里的快乐。有时激动得双手抱圆，眉飞色舞地描述那大如车轮的南瓜，有时眼中饱含深情，把她和老奶奶（奶奶的母亲）一起劳动的往事娓娓道来。曾经她常会和我说道种地的艰苦和收成的喜悦，可现在却常是伤感自己的老迈，心里充满干劲却只能拄杖在田边凝望。

我在这条蜿蜒的小径上站了许久，看着春耕时节人们在田地里劳作。男人们赤着红铜般的臂膀，肩上搭着一块灰黄的汗巾，女人们大多系着头巾，手下的动作干净麻利，几个休息在田埂上的人一边交谈着自己对收成的预期，一边撮着地头上的茅草，似是谈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们一齐笑起来，汗珠融进脸上的褶子里，面颊黝黑发亮。他们在裤子上随意抹一把手上的泥，端起碗大饮一口苦茶，便又招呼着进了田地。

我眼眶酸涩地看着这一幕幕，奶奶以前也是如此吧，可是现在属于奶奶的一块土地只是荒年摇曳，上面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在一片青绿里这一块黄褐色甚是突兀。我看见田边茅草枯木的小亭子，高低不齐的稀疏篱笆，忽而回忆苏醒。

老奶奶曾经是小学教员，于在后来几十年的曲折里被迫失去了工作而种地。她曾孤身一人开垦荒野，用无尽的热爱和陪伴对待这一片土地，这片土地则是用最好的收成和关爱回报她的努力。老奶奶认认真真地活，在黑夜借着月光一字一句地读化肥说明书，整袋种子老奶奶会一把一把细细揉搓，她的日常工作就是和土地打交道，和朋友爱人以及土地，共同度过了那些风雨的黑夜，走过了所有苦难。

某年的盛夏，老奶奶开始带着奶奶下地干活，空闲时间就是教奶奶怎么选化肥、选种子。后来老奶奶离开，奶奶接过了这片土地的重担，父母年轻时工作繁重，便把我交给奶奶抚养，我对这方土地亦是有着不可言说的深情。儿时我极是喜欢奶奶带我一同下地干活，夏夜的星空在田野上看着格外渺远，夏日的果子和翠青的麦穗格外鲜甜。儿时我最期待夏天的雨，那大雨汇成的水流会淌过田亩之间的水沟，穿着小拖鞋踩进去，就像踩进了大江流，成了镇河的泥牛。奶奶有时会教导我，她会指着绿油油方块中的几块光秃秃，柔声告诉我没有努力就没有收获，我那时总是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明白这片土地的“魔力”和奶奶的“魔力”，奶奶曾四处寻找种植的诀窍，以对土地无比的尊敬来照顾着一方土地，无数的果实在大地上成熟落下，无数遍的耕作和护理使奶奶对土地的爱难舍难分，几十年间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磨炼。

我终究还是回了城里，那片温存的土地被沉重的课业压在心底最偏远之处，几年以来，我回到这片土地的次数稀疏可数。这次回来到这方阔别的土地，竟已是秋日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垂眸而感。

再抬起头，这条曲折小径的另一头是一个老人拄着棍子蹒跚地蜗行而来。可她每走几步便歇一会儿，随意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那是奶奶的身影，我急忙跑过去搀她，奶奶有一瞬的茫然，眼神柔软下来，嘴唇抖了抖，最后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万千思绪只化作一句：“你好久没回来了呀。”我像是眼里心中都揉进了一把碎玻璃，只是用略微沙哑颤抖的声音告诉奶奶：“走，我们去地里看看。”

我搀着奶奶站在田埂上，她浑浊的眼神似是变得清澈，迟缓的动作也变得麻利起来。是呀，面对这片熟悉的土地，奶奶怎会割舍，这块烙着她每个脚印，浸着她每滴汗水的土地，这块承载着她所有回忆与温情的土地，奶奶怎会离开？此刻我才明白，奶奶对土地的爱是缘于真情，缘于依恋。奶奶一直不愿去城里住，大概也是因为这片土地的羁绊吧。只有在这片土地上，奶奶才会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感受到生活的意义。

窗外月光弹指过，和奶奶温存了半日，最终还是在奶奶依依不舍的眼神中迈上了回城的车。奶奶知道我学业繁重，她挽留的话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却只说出了：“要好好学习。”我目送奶奶离去，佝偻的背影和土地几近融为一体。我的眼里起了薄薄的雾，我的心坚定的告诉我自己：

“我会和奶奶一样深爱这方热土！”

作者简介：艾子玉，广饶一中一校区六十三级十五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