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风文斓】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 周海峰

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周海峰

这年,他刚16岁,当兵不到一年,就被解放军俘虏了,经过教育学习,他又参加了志愿军赴朝鲜保家卫国。

小时候,我敬仰天奎哥的高大英武,羡慕他胸前的军功章、纪念章。他从朝鲜前线负伤回国后,带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只钢笔,他说他没有好好念书,叫我和弟弟好好读书,像天星表哥和金铃表姐一样上大学。

那年麦收忙罢,旱魔肆虐,天气燥热,禾苗枯萎。夜里,银铃姐所在学校着火了,大火烧毁了一栋砖木结构的教室。军管组和工宣队调查案情,黑五类家庭出身者成为嫌疑对象。军管组和工宣队扬言,查出纵火者,按现行反革命分子就地枪毙。一时间,满校园风声鹤,人心惶惶。遭受爱人不幸亡故和娘家父母惨遭凌辱的银铃姐惊魂未定就被传讯。银铃姐单纯善良,感情脆弱,她矢口否认自己纵火。为表白自己“心往忠字想,劲使忠字使,汗为忠字淌,血为忠字流”,她嘶啦扯开自己上衣,露出洁白的胸脯,那上面纹有一个鲜红的忠字,那忠字像一团炽烈的火,能灼热冷酷的心;那忠字似一滩鲜血,使每个具有良知者怦然垂泪。但在那疯狂而愚昧的年代,银铃姐的行为却被做白骨精障人眼目的伎俩,她并没有因自己的坦白、自己的纯洁、自己的无辜被排除在嫌疑人之外,当最后一次传讯时,银铃姐脆弱的精神堤岸终于被狂啸不羁的洪流冲溃了。审讯室里张贴着毛主席画像,审讯人叫她向毛主席像鞠躬。她声情并茂,边唱毛主席语录歌,边跳忠字舞,她唱的热泪盈眶,她跳得热情奔放,她甚至当着军管组和工宣队负责人现场脱光衣服,让在场的人检查她全身的洁白,她心里的忠诚。

银铃姐从此精神失常了,当时有人透露那场火灾是因电线起火所致。而在那个特殊年代,客观现实早被革命的狂热淹没了。

听银铃姐精神失常,爹多么想见她,多么想找一位《卡尔美拉》中那位后来驻岛的年青军官一样的男子给她温暖、给她慰籍,使她精神得到恢复。爹找过银铃姐两次,两次无缘见面。爹无可奈何,只好心中为她祈祷。后来,爹见到了银铃表姐,他是在乡间的小路上见到银铃姐的。那时节天气已冷,秋阳慢腾腾从地平线上露出脸来。出土的麦苗给裸露的土地罩上绿色的衣衫。树木被秋霜撕掉叶子,似谢顶的老学究般沉思着。田畴寂寥静谧,一群白色的鸽子倏然飞入麦田,那是一片白色的云彩。鸽子缓缓移动,头像砸钢琴般上下点动。爹拉架子车从土壕里往上爬着。他双手紧握着车辕,腰弯腿蹬,头颅低垂,襻绳儿拉成一条棍子。爹上壕时气喘如牛,蓦地发现吃态正酣的鸽子像遭什么侵袭,忽然张开翅翼,哗啦啦群飞而去。爹举目察看前边路面,大吃一惊,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裸体者对面而来,距离之近,使他全身神经像皮筋一样绷紧,脚前犹如滚来一颗嗤嗤冒烟的手榴弹,爆炸就在瞬间。爹想扔下架子车仓皇逃离,但潜意识清醒地发出警告,逃是不行的,光天化日之下,裸体者会闪电般追上你,肆无忌惮地抓破你的脸面,剥光你的衣裳,使你变得和他(她)一样,真真切切,一丝不挂。进退两难中,爹晦气地睃了他(她)一眼,就睃见那隆突的乳房,那用红色纹下的已变得灰暗而模糊的什么字。爹的头颅电击般轰然一响。全身瑟瑟颤栗,满面羞辱汗颜。那瞬间获得印象为裸体者年过而立,面影似曾相识,只是倏忽间如处梦境,亦真亦幻,朦朦胧胧。裸体者步履轻盈,如踏云彩,口中含混不清的哼着什么曲子,好似“无产阶级文大革命就是好”那首。此刻,爹或许想路遇者是什么野人或者不是野人,应和她鉴订友好条约或互不侵犯条约,到法律公证处予以公证,或许爹什么也没有想或顾不上想,只是如履薄冰,如入雷区……

爹的大脑机关命令他极力冷静,感觉引导他按交通规则前行。他紧握车辕,神经像炸药包已经拉紧导火索,脚步轻得如同踩着膨胀的棉花。爹的尴尬,爹的绝望一定像被刽子手凌迟时架着两臂双脚离开地面的死囚之相。他与她擦身经过之际,忽然觉得一座大山轰然压来,心口跳得如同秦腔打击乐中急骤爆响的扁鼓,地球此刻似乎也要爆炸了,爹像被劫了刑场的死囚要没命地逃了。但他没有逃,他竭力使自己勇敢一点,大度一点,无畏一点。他不敢停步,不敢回眸,只是感觉手中的架子车辕向后猛地一挑,心弦几乎绷断。爹回过头去,视力没有欺骗他,它告诉爹,她已坐上他的车子。

“干什么……干什么……”爹语无伦次,不知所云。

“红柿子,舅家的红柿子……”

爹不知她说些什么,惯性使他的手脱离车辕,车尾颠地的当儿,她已跳下车子。爹发现她手中捏着一个红亮的柿子。

“北京去哟,坐火车哟,呜——”

在这一刹间,裸体者如同快照显出影来。“银铃——”爹呼唤她,她如同陌路者,踏歌飘然而去。爹再喊她,却喉中语塞;思想追她,腿上仿佛缀着千斤巨石。泪眼模糊中,爹依稀发现三三两两上工的人们如遇瘟神般纷纷逃避,有的顺势蹲在田坎下面,有的闪身躲进路旁看管房内。爹忽然十分悲哀,他在内心发问,人们啊,你们精神正常么?如果正常,为什么惧怕不正常呢?

娘腋下夹着一套淡灰色的旧衣裳,颠着小脚,失急慌忙迎面而来,“挡住她,那是银铃娃呀!”

“唉,你歇着吧,她是撵不上了。”

娘一脸愤懑,一脸悲伤,她遥望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目标,望着一动不动的爹,只见爹伫立成一尊“沉思者”的雕像。

天奎哥黑大个儿,进房门须弯下腰,要不,准会给头上碰个大包。他当兵去时,姑父给他订下一门亲。他退伍回来,姑父为他完婚,他却说自己和那姑娘没感情,向女方写了退婚书。天奎哥的举措气坏了姑父姑母,因他是抱养的,姑父姑母骂他是野种,与他断绝家庭关系。已在市教育局工作的金铃姐坚决站在姑父姑母一边,支持父母的立场决策,并通告所有亲戚和天奎哥断绝关系。天奎哥就被分开过了,他卖掉家里分的两间瓦房,住到村头沟边一个土窑洞里。

天奎哥恋着村上一个名叫芳儿的姑娘,那姑娘虽然对他有意,但是父母之命难违,哭泣着出嫁邻村。也许是火一样的情爱使天奎哥丧失了理智,夜里,他怀揣一把杀猪刀子,翻墙进入那个人家,用刀逼住芳儿男人,威吓说,芳儿是他的女人,他要和她做爱,如果对方家庭上告,他就杀死他们全家。对方一家怕了,任凶魔一样的天奎表哥发泄兽欲。几天后,天奎哥被五花大绑走了。天奎哥复员回乡,看到公社干部威逼群众砍树砸锅炼钢铁,大搞浮夸风。他怒发冲冠,破口大骂:老子在前线给你们打下十万里江山,叫你们胡吹冒撂哄政府,欺百姓,老子要是手里有枪,非嘣了你们不成。公社干部被他骂得狗血喷头,窝了一肚火,想找茬儿整治他,因他是功臣,只能忍气吞声。天奎哥持刀夜入民宅,他的行为给公社干部创造了报复机会。他们组织了10多名荷枪实弹的民兵,把天奎哥从芳儿的热被窝里赤条条地拉了起来。天奎哥当时睡的很死,是芳儿的男人给天奎哥下了安眠药,悄悄去公社报的信。天奎哥说,他在朝鲜同美国鬼子打交手仗没有倒下,那是他心里装着芳儿姑娘,还有舅家的老柿树。停战了,回家了,他却为自己心爱的人栽跤了。他说,这是上苍惩罚他的苦酒,他要喝尽它。他被判了10年徒刑,文化革命开始后的第三年,刑满释放了。

姑父姑母没有接收天奎哥,他依然住在村头沟边破窑洞里。一天,天奎哥在集市上见到一个卖老鼠药的生意红火,他觉得这个行当不错,也就鼓捣起来。

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小镇农贸集熙熙攘攘,街心处,一堆人围住一个人,那人面前竖

有一个圆形转盘,上面有一只白色小老鼠,小老鼠跑动着,蹬得圆盘滴溜溜转动。那人口中溜出一段快板:

众位乡党听我言

我把老鼠罪行说一遍

偷吃粮食家常饭

咬烂宝书老三篇

啃了新媳妇的嫩脸蛋

搬倒阿公鸡蛋罐

搅乱婆子线团团

我这药  真灵验

老鼠一闻就瞪眼

我这药  真不懒

老鼠一吃把气断

我这药  真正谄

药得老鼠连窝端

……

听着浑浊的嗓音,望着那熟悉的面影,有熟人看清卖鼠药者是天奎表哥。他的生意确实不错,买药者三三两两,接连不断。

天奎哥有些得意,顺口溜喊得又快又响,情致正浓处,一位矮个老头拄着拐杖挤进人群,他举起右手,一拐杖打落了招人眼目的白老鼠。兜揽生意的天奎哥吃了一惊,正要发作,那拐杖又朝他头顶飞来。他一侧身,拐杖落空,那拐杖重新飞起之时,已被天奎哥牢牢地抓在手中。他要还击侵袭者,轮起拐杖,可那拐杖停在空中,只做了个英武的造型。原来,他要反击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二姑父——毬毬娃货郎。

二姑父一开口就骂:“你狗日的卖的好药。昨儿个我叫人在你这里捎了五角钱的鼠药,我穿好老衣,喝下药,去给阎王爷打灯笼。一觉醒来,阎王爷没要我,我还好生生躺在床上。你狗日的卖药哄人,也哄到你姨父头上来了。”

天奎哥和围观者终于听清对方打人的原因。人们哈哈笑着,七嘴八舌地说:“老人家,你多亏买了假药,要是真的,你怕早见阎了。”“这老头真怪,老寿星吃老鼠药,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人们戏谑姑父的同时,愤慨地把买到手的鼠药向天奎哥投去。天奎哥任凭鼠药冰雹似的飞向他,石头人般一动不动,他以冷漠的目光足足盯了二姑父一刻钟,然后不紧不慢地掏出身上所得的纸币、钢嘣儿,当空哗地扬去。人们疑惑之际,只见天奎哥跺了下脚走了。至此,小镇上少了一位卖鼠药者和他的白老鼠。

二姑父没有死于天奎哥的老鼠药,可是他后来还是死了,他是投身大口井死去的。他跳向大口井时,目标是跌到水里淹死,淹死比摔死好,其码轻松一点。他个子矮,加上年老力衰,起跳其实只是稍稍离开地面,因他站在井边,双脚没有向前,而是身子扑向前去,在井下旱台上跌了个倒栽葱。

二姑父为什么要死,村人心里明白。表姐银铃精神失常了,表哥天星给家里来信,要与新补定的富农家庭划清界线,加上二姑母殁了,丢下他孤孤单单,苦苦凄凄。

外号棉籽眼的贫农牛蛋问二姑父:“货郎,你亏人了吗?你转货郎担哄傻妇女,说三八二十五,少开一毛,给取半个馍好了。”外号官碾子谁都推的桃花说:“货郎,你卖的货价钱涨了又涨,就是你的个子没长倒缩了。”

二姑父忍受着舆论压力,仰天长叹:“我亏人了,天报应我了。”他举起镢头,把陪伴了他几十年的货郎担砸了个稀烂。当年,他与姑母结婚后就给自己拴了个货郎担,每到一村,就卜咚卜咚摇响货郎鼓,招惹妇女娃娃光顾生意。

他的货箱里有纸烟、洋糖,凡士林、雪花膏,绣花针、绣花线、红头绳,还有烟锅头、烟锅嘴,铅笔、橡皮、松紧带……,他为人和善,爱和男人女人打情卖俏。女人见他挑着担子摇着货郎鼓走来,就说:“扁担扁,两头闪,中间压个鳖叫唤。”他看清对方是豆腐客李三的女人,就对骂:“对门立着白大姐,又没骨头又没血。”骂毕,那女人买个针头线脑,他会扯一截红头绳,送给她的女儿。如果对方是铁匠王四的女人,他就笑骂:“说你男人不偷铁,当着买主裁一截;说你男人手艺谄,你给绣花针铳个眼”,铁匠女人买了绱鞋针、缝衣针,临了还会多拿个绣花针。二姑父的经营之道是买大赠小,买多赠少,使方圆10里消费者染上回赠瘾。及至一位女人去国营商店买了个钟表,却要售货员赠她一只手表。售货员解释说,手表是钟表价钱的好几倍。那女人却说售货员哄她,并说麻子贷郎卖大赠小,要是他卖表,肯定会赠送的。售货员笑说,要是货郎真像你说的那样卖表,恐怕早把老婆贴赔着卖了。

二姑父转货郎担生意兴隆,买了10多亩地,他忙于生意,就把土地租了出去。解放后划定成份,他成为小土地出租,再后来补定为富农。银铃姐的精神失常与天星哥的“革命行动”使家庭破碎了,二姑父的精神失落了,生的欲望已似奄奄一息的火苗,死神向他树起招魂幡,要引他走向那解脱痛苦的极乐世界。二姑父弥留之际,曾给爹说,他宽容儿子天星,并为女儿银铃祈祷。

安葬二姑父时,两个子女都没在家。天星哥正在出差,银铃姐在省城精神病院,天星哥闻知噩耗赶回家里,二姑父已经掩埋了。

爹见到迟迟归来的天星哥,眼中冒着火花,噙着烟锅的牙齿上下紧咬着,下巴抖抖地。“卡嚓”一下咬断了玉石嘴子。烟锅落地的当儿,爹“呸——”一下将断在嘴里的烟嘴与裹着的口水准确地吐在天星哥的脸上。烟嘴落了,唾液还在天星哥脸上淌着。天星哥一动不动,任其慢慢流淌。也许,他是让其洗濯污垢,滋润那已枯萎了的人性。

春节时,天奎哥忽然到我家来了。天奎哥是领着一个女人到我家来的。那女人年近三十,中等个儿,人样出众。面对父亲、母亲,天奎哥和那女人双双跪地,说声:“舅——妗——您外甥和您外甥媳妇给你二老磕头了。”

爹和娘表情漠然。外甥天奎十多年没有走舅家了,那年他抛弃了家里为他订的媳妇,强暴人家女人,爹曾予以训斥,可他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爹和娘无可奈何,只是摇头叹气。多年了,天奎哥被亲友渐渐淡忘了。眼下,他领着一个年轻女人来家,确实令爹和娘慌乱不安。前些天,在城里工作的金铃姐来家,通知爹和娘说,天奎出狱,不要理他。父亲表示,天奎来家,一定赶他出门。

爹见天奎哥为他和娘行大孝,冷冰冰问:“你俩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舅,我是您外甥天奎,我领的女人是您外甥媳妇。我俩给您二老拜年来了。”

“拜年,你怕走错门了?”

“舅,没错,是老柿树伸出墙外的枝杈招引进门的。”

“哦,你还认识老柿树?”

“哪里光是认识,看到它我就想起小时候与舅舅在树下玩过家家,想起舅父背金铃摔断胳膊,想起我妈说的不要忘记舅家,以免死后吃不上舅家饭,变成饿死鬼。”

爹沉默起来,少了半截烟嘴的旱烟锅噙在嘴里,烟杆里大概溢满了烟油,烟锅滋滋响着,吸起来十分费劲。人说,有理不打上门客,胳膊断了还在袖子里。爹本想以对待天星哥的态度对付天奎哥,但他只是使劲咬着那缺了半截的烟嘴。

天奎哥见父亲沉默,又说:“舅,人口头有话,树是谁栽,黑老鸦是谁惹。天底下堡子多得数不清,我妈把我自小领到有老柿树的堡子,领我叫你舅舅。虽然您比我大两岁,可您是我的长辈,我在您面前一直是娃。舅,人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外甥瞎折腾了半辈子,碰了一头生姜疙瘩,算是碰灵醒了。现在,外甥有媳妇了,要过日子了。舅,您放心,我会孝敬您和妗母,孝敬我爹我娘,一直服侍到二老下世。这是外甥在你面前立下的大誓,如有不逊,天打五雷轰。舅,您就盯视您外甥的言行吧!”

父亲灰冷的面孔向着墙壁,眼帘下垂着,不停吧嗒的嘴唇也停止了翕动。天奎表哥焦灼的眼神像投影机定格在爹没有表情的脸上,他期望那被焦枯而浓密的胡须遮掩着的嘴唇启动,像唾弃天星一样唾他一口浓痰,或怒容满面痛斥他滚蛋,只是爹的嘴唇好似铅封了一般,那噙在嘴上的烟锅一动不动地平扎着,人仿佛睡过去了。

“舅……”天奎哥怯怯地叫了声。

父亲的嘴唇“叭”的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咂那已灭了火的旱烟。

天奎哥掏出口袋里的火柴,“嚓——”点燃火按在烟锅头处。爹眼皮没抬,嘴唇没动。火柴慢慢燃烧,天奎哥手指往后慢慢回缩,直到燃烬丢弃,爹的嘴唇还是合着。天奎哥燃烧了第二根火柴,爹的嘴唇依然合着。第三根火柴又燃着了。这次,天奎哥手指未动,任火焰烧得手指发出焦臭味儿。天奎哥的女人似乎急了,她用眼睛无声地挖着自己男人,被挖者仿佛戴着木头眼镜,视而不见,任火焰蛇芯子一样舔噬。观者心弦绷断之际,“叭!”爹的嘴唇动了下,再动了下,烟吸着了。

“哦,你灵醒了,灵醒了比睡着了好。”父亲对天奎哥意味深长地说:“你把行我的孝全都尽到你爸你妈身上,你爸你妈脸上有了笑纹儿,我的脸上也就绽开了菊花瓣。”

一月后,大姑父溘然去世了,大姑父是患突发性脑溢血死的。安葬大姑父时,谁摔纸盆相持不下。天奎哥恸哭声咽要行大孝,金铃姐泪眼红肿当仁不让。双方争执不下的当儿,爹噙着烟锅出现了,那是带有长辈训示晚辈不容置喙的威严面孔。他冷冷地盯了天奎哥一刻钟,毅然把燃着火纸的瓦盆按在天奎哥头上。金铃姐迫于长辈的威严,只好屈从。

安葬姑父后,金铃姐就接姑母去城里养老。天奎哥栖身的窑洞是当年修建水库时民工挖掘的。窑洞十分破旧,下临库水,极不安全。姑母走后,天奎哥就和妻子搬回老屋。金铃姐闻知,十分气愤,她勒令天奎哥挪出老屋。天奎哥摔了纸盆,就成了家庭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乡规村约是保护他的。金铃姐望着面孔秦俑般冰冷的父亲,痛苦地叫声“舅——”晕倒过去。(未完)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周海峰,男,陕西乾县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文学创作研究会理事,西部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陕西作协文学院班固书院副院长,乾县原文联主席,作协主席。出版有小说集《乐土》,长篇小说《菩提树》。结集有中短篇小说集《小城有梦》,散文集《追日》,报告文学集《在龙卷风劫袭过的地方》。2002——2003年度市文联授予“德艺双馨”奖。其业绩载于《二十一世纪人才库》、《世界华人文学艺术界名人录》等10多部典籍。长篇小说《菩提树》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


主       编  :张    彦

执行主编 :槐自强     巨石

执行主编 :郭   旭      韩晓

顾主编问 :周海峰     苦艾


泾渭文苑:

一、关于稿费,打赏所得的稿费,


60%为作者所有,七日内结算。


剩余用于平台维护。


(0)

相关推荐

  • 回忆我的祖辈父辈

    回忆我的祖辈父辈 □唐善领 今天巧庆双节,白天庆国庆,晚上庆中秋.几十年一遇.在这隆重的节日里,会引起许多回忆.尤其对家乡的风土人情,对亲情亲族,对父辈.祖辈.曾祖辈,对我们之上的有记忆的上辈和没有记 ...

  • 那些年,娘的秋愁如绵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秋天的文字.可惜,海南没有秋天. 来海南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到了秋愁的季节经常会因为找不到秋而惆怅.在我心里,秋天是最美的--它的美不在于其菊黄叶红的美景,也不在于其累累硕果的收成,而在 ...

  • 【姑夫 gū·fu 姑父】

    [释义] 姑夫:姑母的丈夫(与"姑姑"相对). 姑父:对姑母的丈夫的尊称(与"姑母"相对). [辨析] ①这两个词都是名词,有一相同语素"姑" ...

  • 「金小说」史博英|胜利哥哥

    作者简介 史博英,网名彩云追月,女,山西运城新绛县,作品发表于<贡山><山风><山东诗歌><新大陆><风沙诗刊><绛州文学>等. ...

  • 【渭风文斓】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周海峰

    六股杈的老柿树(中篇小说) 周海峰 九 伏月里,爹动身去市里,爹是找天星哥的.自从安葬二姑父后,天星哥很少来我家,那年春节,天星哥曾来我家一次,他是坐一辆黑色小轿车来的.他大学毕业后先在省科委工作,后 ...

  • 【渭风文斓】六股杈的老柿树/ 周海峰

    六股杈的老柿树 周海峰 一 那时候,老柿树很精神地立在老家院子中央,树身龟裂着,像披着厚厚的铠甲:树头生有六股杈,似盘结着乌黑的虬龙.老柿树是爷爷用软枣苗作砧木嫁结的.我出生的时候,老柿树的年轮已有六 ...

  • 【【渭风文斓】娘 舅 爷 / 周海峰

    娘  舅  爷 周海峰 在我记忆的深处,有这样一幅图画:古老的关中平原腹地,一条弯曲的乡间小路,几株毫无生机的苦楝树:南面可见白练似的渭水,北面可望睡美人般横卧天际的姑婆陵. 在丹青妙手难以描绘的自然 ...

  • 【渭风文斓】仙娥湖游记 / 周海峰

    仙娥湖游记 周海峰 正是山苍水碧.霜染红叶的晚秋,我去商州参加全省地.县文联工作经验交流会,有幸领略了仙娥湖旖旎的风光. 仙娥湖位于州城西北5华里处,东道主商洛文联主席胡万成先生.副主席董发亮先生招引 ...

  • 【渭风文斓】游慕田峪长城 / 周海峰

    游慕田峪长城 周海峰 北京辖区内的长城有八达岭长城和慕田峪长城.上世纪末,我作为中华"大地之光"首届征文获奖作者,有幸登上了慕田峪长城. 慕田峪长城位于京郊怀柔县境内,距北京70公 ...

  • 【渭风文斓】夜登华山 / 周海峰

    夜登华山 周海峰 丁丑秋末,一场霁雨过后,秋阳绚丽,金风送爽.我偕画家罗建福先生在临潼秦始皇园参加了全国名人名家书画展开幕式,因此地距华山已近,一时心血来潮,于是二人结伴华山览胜.华山峻拔险峭,居五岳 ...

  • 【渭风文澜】佯狂(六)/ 巨石

    佯狂(六) 巨石 日子转瞬即逝,雁鸣小区已经接受了拥堵的现实,忘记了过去的宁静.没人围观城管执法,习惯了三轮和城管捉迷藏.清晨,从城管执法车的鸣笛开始,夜晚,在叫卖声中结束.整天能见飞奔逃命的三轮,也 ...

  • 【渭风文澜】雯雯姐 (散文)/ 周海峰

     雯雯姐 周海峰 我6岁那年,家门中的雯雯姐坐着一辆牛车出嫁了.牛车一路颠簸,雯雯姐一路哭泣.从娘屋长到18岁,倏然离家,要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结婚,再去遥远的新疆生活,就像昭君出塞,直哭得泪水涟涟. ...

  • 【渭风文澜】慈母出院有感(外一首)/ 郭旭

    慈母出院有感 作者 / 郭旭 喜闻慈母今出院, 倾间涕泪湿衣衫. 七十六岁风中烛, 二十五日浪里船. 妙手回春医术精, 乌鸦反哺孝意显. 扶杖微笑回家去, 康乐幸福享天年. 注:七十六岁慈母因脑梗重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