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速射炮九：江南局用进口原料炼钢，初步解决速射炮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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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速射炮九
虽然由于仿制型号选择上的变化，导致江南局仿制的英式速射炮，和当时北洋、福建使用的德式克虏伯不通用，最终导致其内销受挫。但是江南局这种坚持自制，并仿制世界最先进型号的做法，还是值得被称赞的。
而尤为难得的是，在用进口材料仿制速射炮的同时，江南局从一开始就立足于全炮国产化。他们在准备仿制火炮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引进高炉，准备自行生产枪炮用钢材。与此同时，还准备进行了无烟火药的国产化。
一、江南局自产枪炮钢
江南局仿制的速射炮，虽然在一开始依赖进口钢材，但是于此同时，他们已经开始实验国产钢材了。比起信奉“造不如买”，一直没有自家枪炮钢工业的民国，清国技术人员这种自力更生的精神，自然是更为值得敬佩的。
早在光绪十六年（1890），江南局总办刘麒祥就申请设立炼钢厂。他说得清楚：钢料当时必须购自外洋，要采购炼钢平炉试炼自产钢料。而当时的清廷，也以罕见的高效率下拨资金，完成了炼钢电炉的引进，并用一年多的时间就建起了炼钢厂。
到了光绪十七年（1891）年末，自制的国产枪炮钢已经出炉了！比起民国军阀四五年搞不出一个炼钢厂，南京国府甚至七八年只打了一个地基来，江南局真的是甩他们几十条街。
据《江南制造局记》记载，该局光绪十七（1891）年开始试炼“钢料”。这第一炉钢，就是用向克虏伯公司购买的西门子马丁炉制成的（这里的西门子和马丁是两个发明人，可不是西门子公司），这可是中国第一炉真正的现代枪炮钢，是中国冶金史上真正的里程碑。从这一天开始，江南局的自制枪支、小型火炮，就开始使用自炼的枪炮钢。
不过呢，这个时候的钢材，使用的还是进口的生铁，因此江南局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在于使用国产矿石和生铁，以达到完全国产化的程度。1891年的局记里说得很清楚，“唯闻现在炼钢所用之生铁矿石等件尚向外洋购买，而刘道加意精求丞思，将来全用中土物料”。
从1891年开始，江南局自产枪炮钢不仅开始自家使用，而且经过了北洋的天津机器局严格检验。
刘坤一在1891年十一月十六日，就将上海机器局的枪炮钢样品送到天津机器局检验，结果是“查验与洋钢尚无轩轾”。在1892年，更是把“钢条枪筒一箱、钢样一盒，札发天津机器局督令员匠详细实验考核”，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其钢极佳、体细密、纹理匀净、毫无砒、硫、磷痕迹，乃是极为上等之钢。”
至此，从1890-1892年，江南局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解决了枪炮钢自产的问题。如此的高效率，不能不说在晚清乃至整个中国冶金史上，都是值得书写一笔的创举了。
二、手工作坊式的产能
但是呢，当时江南局自制枪炮钢的矿石生铁都来自进口，李鸿章在光绪十九年（1893）奏称：“枪炮钢料购自外洋”。这原料受限产能就受限，就导致江南局自产钢铁一直不成规模，始终停留在一年三四炉钢的水平：
光绪17年（1891年）生产21701磅。21701*0.454=9852.254公斤，一年不过10吨钢，也就是其实只是年末试制了一炉。
光绪18年（1892年）137956磅。137956*0.454=62632.024公斤，约四炉62.6吨钢。这一年造出了120速射炮10门炮架10座，305巨炮1门
光绪19年（1893年）80842磅。80842*0.454=36702.268公斤，约两炉钢36.7吨。这一年生产了120速射炮2门炮架2座，305巨炮1门。
光绪20年（1894年）753536磅。753536*0.454=342105.344公斤。这一年才算是正式投入量产，生产了约23炉342吨钢。用这些钢材共制造了152速射炮4门炮架4座，另外还多生产了120速射炮炮架2座（怀疑是舰用炮架）。
光绪21年（1895年）706861磅。706861*0.454=320914.894公斤，约22炉320吨钢。这一年制造了152速射炮3门炮架3座。
很明显，江南局这自产枪炮钢的产能，头三年一直都在试制阶段，别说是比几十万吨的正式钢厂，就是连个小作坊也不如。直到甲午战争开始的1894年，江南局的自制枪炮钢产量才开始形成了小规模量产，年产量终于过三百吨了。而一门305巨炮是47-52吨，一门152速射炮14吨（炮身炮架各重7吨），加上制造过程中的钢材损耗，可以说自产这点枪炮钢是绝对不够的。
而看到这悲催的几十几百的产量数字，再看看现在世界第一钢铁大国那10.65亿吨，占全球粗钢总产量比重为56.7%的年产量，那真的是让人感慨万千啊。如果真的有穿越这种事，江南局诸君如果能看到今天中国的强大，估计会震撼的无以复加，继而泪流满面吧！
致敬先贤、伏飨再拜！
三、受限于钢铁产能的速射炮
而新式速射炮所需要的钢材数量，是非常巨大的。《江南制造局记》里记录了15生快炮的生产工艺和工序，其中加工炮管钢坯要用15吨钢块、再用2000吨水压机进行加工（这台宝贵的制炮水压机和前文的15吨炼钢马丁炉，在民国时期都被国府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搬家时，因为太重没有搬迁，最后白白损失掉了）。而152钢快炮还有炮架7吨，炮罩约2吨，全炮14吨。整个152速射炮仅钢胚物料成本，就是11070两银子，再加上薪工费用4930两，仅炮钢及加工费用，就是16000两之巨！
而120钢快炮也很费材料，其炮管钢坯材料成本4556.65两，薪工1953.35两，合计6500两，这还不算采购的配套设施的使用折旧费。这整个都加起来，小规模生产的江南局速射炮，价格比进口的速射炮加运费回扣还要贵，那就是可以理解的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当时的自制火炮确实是出力不讨好。
而整个算下来，在1894年甲午战争前，整个江南局的枪炮钢产量，不过是10+62.6+36.7+342=451.3吨。而这其中至少有170吨，还是1894年下半年生产的，实际战前产量还不到300吨。所以受钢材产量的限制，江南局在1894年前的速射炮产量，仅有12门120、4门152，一共16门而已。
而这一切的症结，就是原料的矿石生铁全靠进口。要知道枪炮钢的生产，依赖的是一系列的上游生产体系，一般来说，你得先有煤矿，然后用煤炭炼出焦炭。同时再有铁矿，开采出铁矿石，建立起铁厂，用高炉炼出铁水。然后有了生铁熟铁，再建成钢厂，用炼钢平炉搞出钢材。在此基础上，才能搞造枪炮钢的电炉……
而江南局的这个，是去掉了前面的所有工序，直接拿进口的铁块甚至钢块，拿电炉搞出枪炮钢来，这怎么行啊？所以虽然早在光绪十九年，总办刘麒祥就以自炼“钢料”为己任、出言要争取早日炼就“钢料”。但是说话容易做起来难，这一无订单二无原料，生产出来的12门速射炮还在仓库里吃灰，这扩大产能也就无从说起。
四、中日两国钢铁工业的不同结局
而其实单纯从普通钢铁来说，其实中国并不缺。当时的中日两国冶炼钢铁的历史，都长达上千年之多。而中日两国的现代钢铁工业，都是比较早的。按理说作为枪炮钢原料的钢铁，其实是不缺的。
但是阴差阳错的，在甲午战争以前，两国其实都没有建成正儿八经的现代钢铁厂。这其中比较知名的几个领跑者，有日本的釜石铁厂、八幡制铁所，中国的贵州青溪铁厂、汉阳铁厂等。
1.日本釜石铁厂
日本在近代早有数座小型炼铁厂，他们还于1874年动工了第一家国营钢铁厂，并且引进了英国技术最终于1880年在釜石建成。该厂拥有两座57英尺的高炉，并于当年9月13日正式出铁。值得注意的是，日本的这个炼铁高炉居然是烧木炭的！而且不久之后，该厂的木炭供应设备就因为火灾焚毁。1882年恢复生产后不久，又因为沥青堵塞炉口而在运行196天后停工。明治政府投入了238万日元巨资的官办铁厂，就此宣告结束。
不过该厂的历史并未终结，其后日本人并没有放弃，该厂先是在1885年被商人田中长兵卫用57000日元买下，然后于1893年对两座高炉进行了改造，由木炭改为烧焦炭，到了1895年终于试制成功，日本炼铁也从此进入了焦炭炼铁的新阶段。
2.中国贵州青溪铁厂
而中国创建于1885年的贵州青溪铁厂，虽然建造时间比日本晚，却是第一家新式钢铁联合企业。建成后该厂拥有50英尺的高炉一座、一吨的炼钢炉两座、搅炼炉八座，并且有轧条机，轧板机等辅助设备，累计耗资57万6千多两，整体设施比日本的釜石铁厂要全面一些。
不过该厂投产后因为焦炭质量不好，并且当地工人经常使用木炭，导致炼铁炉炉窍堵塞，并且经常发生事故。最终随着主办人潘露在1890年因为心力交瘁去世，该厂也随之人亡政息而停产。其后虽然经过补救，但还是没能重新恢复生产，最终于1893年彻底废弃。
3.中国汉阳铁厂
而其后的汉阳铁厂，则是1890由湖广总督张之洞投资兴建，并于1893年9月建成的大型煤铁钢综合企业。全厂包括生铁厂、贝色麻钢厂、西门士钢厂、钢轨厂、铁货厂、熟铁厂等6个大厂，另有机器厂、铸铁厂、打铁厂、造鱼片钩钉厂等4个配套小厂。创办经费最初定为246万余两，到建成时则是大大超支，实际支出高达500万两之巨。但是虽然花了这么多钱，却因为计划不周，选址大有问题，所购设备也不适于炼制大冶铁矿的高磷铁矿石等原因，导致生产一直并不正常。最后该厂迫于无奈，甚至落到了靠着向敌国日本出售铁矿石，来苟延残喘生存的境地。
而因为炼钢原料一直无法解决，也造成了江南局的枪炮钢电炉一直大部分产能闲置。直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江南局才解决了自产矿石生铁的问题，并且开始申请添加炼钢设备、以期增加产能了。1897年江南局枪炮钢产量，也就此达到了顶峰的4538240磅，也就是大约2058吨。据当时两江总督刘坤一在1899年奏折上说，这时候的原料也并不是出自大冶铁厂，而是从湘乡县购买的：
“…现经购办炼钢机炉一分，并在湖南湘乡县购取矿石生铁…现只炼炉一分，年需生铁矿石各八百吨，并向外洋添购大炉一具以图扩充…”
可惜的是，中国大规模量产枪炮钢的曙光刚刚露出，就在第二年迎来了庚子国变，八国联军侵华，中国的钢铁工业就此被打断。当然了，这都是后话，此处不提。
4.日本八幡制铁所
中日两国的早期钢铁工业中，最成功的是日本的八幡制铁所。该厂原先是1891年（明治24年）政府计划建立海军炼钢厂，甲午战争（日本称日清战争）以后，日本政府利用中国赔款1920万日元，引进德国技术将其建立起来。该厂是于1897年在福冈县八幡村（今北九州市八幡区）开工建设，1901年建成，并于1904年正式投产的。
值得一提的是，八幡制铁所用的铁矿石原料，其实主要是来自于中国。据统计，仅1908-1915年间，日本每年就从湖北大冶铁矿运走6-7万吨铁砂。九一八事变以后，日军还从辽宁抚顺掠夺了大量优质煤炭。从1905-1945年这40年中，日军从抚顺共计掠走了近2亿吨的优质煤炭，攫取了高达26.28亿日元的高额利润。另外日军在1938年占领大冶后，也对大冶铁矿进行了疯狂开采，为八幡制铁所掠走了优质铁矿420万吨。
日本国当时的国策就是以邻为壑，用掠夺来的别国资源，来养活自己的侵略军，进而侵略更多的国家，掠夺更多的资源。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是如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一切的根源，都起源于中日甲午战争！正是这次战争壮大了侵略者的野心，丰厚的回报也进一步刺激了侵略者的贪婪。其后的日本，就在军国主义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勿忘历史，展望未来！
参考文献：
《江南制造局记》
《试析近代西式钢铁技术向东亚转移的开端》
《克鹿卜快炮图说》
《沿江沿海各省炮台图说》
《李鸿章全集》
《盛宣怀传》
《日清战争》
《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
《晚清北洋海军威海卫基地要塞设防考略》
《龙旗飘扬的舰队》
《北洋海军舰船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