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麻大湖,里面有数千条纵横交错的沟汊,沟汊和沟汊之间,互相联通。湖区百姓,驾着溜子,可以在里面自由来往。沟汊两边是芦苇,一望无际,连成一片。不熟悉水路的人们,在里面就像走进了迷魂阵,只能转圈圈,很难走出来。麻大湖里栖息着多种水鸟。那些水鸟根本就不怕人,它会在你的溜子周围游来游去,有时候扎进水中,又在很远的地方露出头来,抖一抖身上的水珠。有时候,还会落在溜子上。湖中的鱼类,品种也很多,什么鲤鱼、黑鱼、嘎丫、鲫鱼等等。有时候你不注意,鱼儿会猛地跳出水面,“扑通”一声落进水中,溅起一尺多高的浪花。有时候,它还能跳进你的溜子中去。那毛蟹在清可见底的水中,爬来爬去。那些铁螃蟹,在沟汊两边的崖头上,伸着两只大夹,嘴里吐着白沫。在主河道两边,隔不远就有一座小渔屋。渔屋也就是三米见方,门都开在屋山上,也没有大门,多数是门前挂一条用芦苇打成的帘子,白天就卷起来,夜晚再放下来。门前都有一个凉棚。所谓的凉棚,就是由几根木棍支起来,上面盖上一层厚厚的芦苇,夏天可以遮阳,冬天可以防风雪。仔细看那小渔屋的墙壁,都是用麻大湖里的淤泥做成,经过日晒雨淋,墙上漏出许许多多白色的小蚌壳,就像是一粒粒珍珠镶嵌在里面,美丽极了。解放前土地都是个人的,这些小渔屋大都建在沿着主河道较高的地方,都是以主人的姓或者名字命名,有的叫屋子,有的叫做台子,如刘家屋子、孙家台子、王家屋子、周家台子等等。小渔屋一边,有一个荷花池。主人常年住在麻大湖中,管理着自己的藕地。藕苗都是他们自己地里留着的,不用花本钱。来年春天,把空着的藕地,重新整一遍,然后把留作种子的藕挖出来,再种到空地里。种藕最累的活儿就是整藕地,一个人忙不过来,还要请几个人来帮忙。因为在麻大湖里,很少有女人去,所以男人们在藕地里干活,都是光着屁股。藕地里要留下二十多公分的水,他们每人拿着一张板锨,周围铲上几锨,再用脚在周围踩几下,然后用手把泥头搬到一边,把整个藕地翻一遍,最后再平整。这样,地里的杂草就全部灭了。有一次,大家光着屁股整地,一边说说笑笑,有的还说着脏话。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人驾着溜子,溜子上有一位年轻的妇女,看样子是回娘家或者走婆家。他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溜子头上,正好路过这里。那些光着屁股的男人,看了都停止了说笑,就像首长下了命令一样,齐刷刷的趴在了藕地里。只有一个青年人,还光着屁股站在那里。看到大家趴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发愣。一位中年人指了指河道上,他看到了那位妇女,什么也不顾了,红着脸也趴在地里,并且抓了两把泥,抹在脸上,就像唱戏的大花脸。那位年轻妇女看了,止不住“嘿嘿”地笑了,然后扭转头,用蒲扇遮着脸,走过了这段“危险地带”。藕地里不能缺水。水少的时候,就要往里面攉水。平时,还要施肥、除草,拿藕窜。除此以外,这里的人们还都是拿鱼打鸟的行家里手。最拿手的拿鱼方法就是下密封子,又叫下迷魂阵。他们拦河闸上一道苇箔,溜子走的地方,和水面一样平,其他地方要高出水面。把苇箔闸地一圈一圈的,无论鱼从那边来,只要从这里经过,就不知不觉游到迷魂阵中,就再也出不来了,最后只能钻进密封子里去。早上,他们撑着溜子看密封子,密封子里什么鱼都有,每次都是满载而归。解放后土地归了公,那些小渔屋也就跟“娘”随嫁姓了“公”,主人大多数也换了,但是名字却没有改。有的成了民兵屋子。有些屋子,成年累月没人居住,有的倒塌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台子。还有的住进了新主人。住在渔屋子里的人,都有一两杆猎枪,一般是一大一小,大的叫抬枪,一个人很难扛得动。他们把枪平放在溜子上,后面用铁丝固定,预防打枪的时候,枪的后座力会把人撞伤。小的就是一般的猎枪,可以扛着到处去打野兔、野鸭什么的。平时,他们都是把枪药装好,点燃的地方用布包起来,用的时候把布拆开。每次驾着溜子转悠,都做好了准备。在枪的一边,都插着一根懒香。所谓的懒香,就是一根蒲棒梃。在蒲棒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剪下来晒干。一根蒲棒梃,能燃烧五六个小时。那时候,我也就是七八岁,跟着大点儿的孩子,驾着溜子到麻大湖里去摸螃蟹。正好看到一个姓刘的大爷在水里推着溜子慢慢往前走。他看到我们后,直向我们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动。我们蹲在溜子上,都一声不吭地看着。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远方,我们也直起身子望去。只见远处的水面上,有几只野鸭在水中游来游去,岂不知危险正悄悄地降临。这时候,刘大爷回过头,示意我们把耳朵捂上。我们双手捂着耳朵,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在这时,只听见刘大爷大声喊了一声:“喂——”接着就听到震天动地的一声枪响,吓得我们直哆嗦。我们跟着他,来到有野鸭的地方,看到有两只野鸭被打死了,还有一只受了伤,弯着脖子打转转。刘大爷走过去,把那只野鸭捉住,装进布袋里面,又捡起那两只也装了进去。我们都感到很奇怪,问刘大爷:“你在放枪前,为什么还有大喊一声,那不把野鸭都吓跑了么?”刘大爷笑了笑告诉我们说:“野鸭游在水面,和枪口正好在一条直线上。这样枪响后,命中率很低。我大喊一声,野鸭受到惊吓,就展开翅膀往上飞,离水面一米多高,正是好时机,这时候开枪命中率就高了。”我们听了恍然大悟。住在渔屋子里的人,除了种植自己的藕地、拿鱼摸虾打鸟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护坡。护坡并不是为了防盗,主要是为了防火。特别是秋后,芦苇的叶子基本干了,落在地上,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还是绿的,芦苇顶端的芦花也开了。这时候,见火就着。如果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候,农民生活困苦,少吃缺烧,孩子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拾柴火,剜野菜。有一年秋天,我们几个小伙伴驾着溜子去划拉苇叶。看到玉米已快成熟,我们顺手牵羊,每人“偷”了两个,到苇地里划拉了一些苇叶,在地头上烧起了玉米。没想到一阵大风,把带着火的苇叶刮到了芦苇地里,燃烧起来。我们几个吓坏了,赶紧不顾一切地扑火,可是怎么也扑不灭。就在这时,一位护坡的大爷赶来,拿起溜子上的水梢,帮着灭火。几梢水过后,火终于扑灭了,这时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成了大花脸。我们也乖乖地把那没有烧熟的玉米交给了那位大爷,并承认了错误。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那些小渔屋也早不见了踪迹。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妙趣横生。
作者:初绍庆,民间文学作家,滨州市作协会员。在《民间故事选刊》《作家选刊》《今古民间故事》《农村大众》《贵州政协报》《文学大观》等数十家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