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 | 辛 夷 花 开

一

庚子年。正月初九。宁川。晴。微冷。

经过塔山，一路紫花绽放。

盛开的是辛夷。

《木经》上说，辛夷，小乔木，枝条分明，木兰花的别称，是开在早春的紫玉兰。清代吴其浚的《植物名实图考》说：”辛夷即木笔，木笔丛生，色紫。”含苞待放的辛夷花，花蕾尖尖，如一枝枝饱蘸墨水的毛笔笔尖，故又称木笔。谁信花中原有笔，毫端方欲吐春霞，真是一树树真切的生花妙笔啊，说不出的美哉。而最是耳熟能详的，莫过于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辛夷花开在枝头，形色如莲，故做木末芙蓉花，王维的辛夷美的旷远，雅致，出世的安静，那是他一个人的山坞，一个人的花。

宁川春来早，当北方还在大雪纷飞，宁德的辛夷就已肆意竞放，仿佛一夜之间便呼啦啦开了满树。往年，塔山路上车水马龙，辛夷花影于车流中浮动，一树树的灿烂，阳光里，一枝枝，一朵朵，争先恐后地向上伸展，在春风吹拂下顾盼生辉，尽情展现着生命之姿，活泼泼地俏丽在蓝天下。

今年春天，万人空巷。动物把人关进了笼子，人只能仰望笼子外的春天。原先热闹的路，不见人踪，没有车声，安静地出奇。而依旧天真地绽放的一树树辛夷，惊愕世间突如其来的冷寂，相视在寒风里，悲情四溅。

二

虽在南方常见此花，却不识此花之名。我认识辛夷，是因为另一个因缘。在QQ盛行的年代，因爱好对联而结缘的网友组了一个“缘来静品”对联群，群主网名：辛夷。由此才知辛夷，叶互生，形色美，可入药，通经活络驱风寒。

群主辛夷，是个特别温和而有才情的女士。来自五湖四海的联友，闲暇之余以联相交，互相切磋，学习，她和管理员闻墨常给大家出对子，点评，组织联赛，其乐融融。纷扰红尘中，幸有这样一方净土，容二三君子以文会友，虽无丝竹乐，也妙语连珠，不慕羽觞醉月。

时光堪堪，静品联群转瞬八年。2018年11月，闻墨突发讣告，辛夷在带队重庆学习期间，突发脑干出血，抢救无效去世。一时间，群里沉重而悲伤。也许席慕容那棵结着尘缘开花的树，是辛夷最好的诠释：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这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变成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边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花朵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企盼

……

伤心复伤心，不忍泪珠纷，子期突去，伯牙绝弦，闻墨自此罢文，八年联群解散。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三

有人说，看花，要看它的神韵。

而人的每一次领悟，总与自己的心境阅历相关。一样的花事，不同境地，看花人领会总是不同，于是，常看常新。年少时，只爱花色妍美，看枝头热热闹闹，炫丽无极，心中欢呼雀跃。年岁渐长，生活打磨久了，知世事难料，有可为有可不为，花开花落亦若人事无常，不为花开无人赏而叹惜，花落而遗憾。开时，惜之，落时，随缘。

张晓风曾说：那些开在树上的花都是与众不同的，它们像是文章中的小说，有枝有干地攀在横交叉的结构上，俯下它漫天的华美，那里面有多层次的，多角度的说不尽的故事。

今年的辛夷，遇上了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大面积病疫，人人自危。

人自觉或不自觉地进了樊笼，那一刻，我突然想到静守之意。

随手拾起一朵落地的辛夷，别在发髻，芬芳四溢。就像人生总有生生不息的希望，和不期而遇的温暖。

望春花开，百花萌动。

辛夷花开，春天，永不会缺席。

过两日，正是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