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细细的皮鞭打在我身上

1.

这世上有很多写作天才,我显然不是。

既没天赋,更不勤奋。但是,此刻的我,却爱写作就像爱生命,常常被激发,时时被引领。那么,我是怎样选择了这条旁若无人的探险之旅而乐此不疲的呢?说来话并不长。

2007年,博客盛行。跟人见面,你要没个博客,都不好意思打招呼。大家交换博客地址,就像今天交换微信号一样。在网上,能看到明星和知名学者都开通了博客,朱大可、李银河、徐静蕾的博客尤其吸引人,连日本皇妃都有博客。最重要的是,即使是陌生人,也可以前去留言并得到回复,即时与名家偶像互动,实在新颖实用。

某天,我跟同事小鱼说:“你帮我开一个博客吧!”

她动手能力极强,问我:“叫个什么名字呢?”我说:“叫个木兰花开吧。”分分钟就在搜狐网帮我建了一个博客。

我的朋友们不是专注学术终日做课题写论文,成为知名学者,就是做生意风生水起,成为某个品牌的地区总代理。他们都事业有成,日理万机。我一向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有了博客,终于就有了事情做,我开始练习写作,自己美其名曰:描红。

一个成年人,如孩童蹒跚学步。开始只写几行字。一周后,能写六七百字。再一周后,会瞎跑了,一天能写几千字。手指敲打键盘,有如奏出孤芳自赏的音乐。最后能写出什么来,全是探险,常常我自己也不知道。

写什么没一定,常常是东一鎯头西一笤帚的。读一本书,就写书评。看一片云,就写云的流浪。遇一朵花,就说花的盛放。乘车出行,就写沿途风景,写遇到的人。姐妹欢聚,就细数吃到的美食、她们的乐事、自己的糗事。自己编辑,自己审阅,翻蹄亮爪,乐趣无穷。有时单纯为了炫技,写一整篇押韵的散文。

孤掌难鸣。人都是乐于遇到知音,得到呼应,听到掌声的。如我这般虚荣,家有半条腊肉,当然要向人炫耀,出门都不能擦嘴,不然谁看得到咱富得留油啊?但是,我留给人博客名时,事后人家常会抱怨:“网上叫木兰花开的太多了呀,找不到!”遂改成木兰良朝。这名字至今蝎子粑粑独(毒)一份(粪),仅此一家,别无重名,甚好。

有人问我木兰良朝是什么含意。实在也没什么含意。是我家两只猫的名字,一只叫木兰,一只叫良朝哦。

在搜狐网写了一年后,木兰良朝这个名字上了搜狐博客首页的专栏,阅读量大增,结交了一些同道和编辑。博文常常被搜狐编辑推荐,她说:“你现在的创作简直是井喷啊,把博首都给包下来了。”

因为我喜爱的闫红、黄佟佟、绿妖等女作家开设了一个妞博网,我又在那里写日志。写满一年,也开了专栏,常有读者留言鼓励。

“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读者和编辑的肯定是蜜糖,我听了当然得意得不行,愈加信笔由缰,肆意驰骋,一时掩盖了惰怠的本性。要知道,我是一个多么笨拙懒惰的写作者啊,必须感恩有了网络这个让我展示嘴角肥油的平台。

不断有纸媒刊发我博客和妞博网的专栏文章,有时一篇博文会有两家纸媒同时要采用,不知那算不算我的黄金时代。有的编辑会事前征询我的意见,寄来稿酬。有的自作主张拿去发表,理直气壮,也不给稿酬。最得体的编辑是闫红,她在新安晚报做编辑,在妞博后台给我留言,谦虚地说,我们报纸千字多少元,您看是否同意。我留了地址,博闻强识的她,知道我学校曾出了先锋文学家洪峰,格外关照,令我受宠若惊。

查资料时,看到知网上显示,有些诸如《人生与伴侣》杂志,六年前发过我的文,然而我从未收过录用通知和稿酬。只好安慰自己,他们帮我传播扬名,让木兰良朝给更多人知道。另有一些文化公司,前来洽谈用稿事宜,说年终分红,但最后可能用了稿子,却不了了之。没精力去查,随他们去了。

2.

在和五位文友合写公众号“一方水土”一年后,博客渐渐式微,妞博网也关闭了。迫不得已开设了微信公众号,我需要有个平台表达家有腊肉的倾诉欲。

公众号写了三个月,有了打赏功能。这蜜糖来得太突然,我总是不断感到甜,持续的甜。写《李陵传奇》的贾涤非以前说过:“你写作完全没有功利心。”现在他要知道一个一元钱的打赏就能把我美出泡来,肯定会跌掉眼镜的。

有读者从妞博网一路追来,警告我:“以前那个长篇小说《相亲》烂尾了吧?这回《寻宝记》可不要再挖个大坑填不上哦!”这种催更,终使我勉力坚持着,《寻宝记》写了十万字。至于是否重蹈烂尾覆辙,我说了不算,取决于读者催更是否紧急。

为了关注偶像泳群,我开通了新浪微博,每天除了去看泳群,就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这引起了编辑格格的注意,她说:“你整天说这些有意思的话,不如给我们杂志写稿吧!”

她们杂志对我而言早就如雷贯耳,发的都是一些当红名家如晚睡姐姐、艾小羊、武志红写的情感故事和心理分析。我说我哪里写得来呢?她让我试试,可以写书评和影评。

格格语气温存,字里行间都是微笑。我于是走到这条路口,开始东张西望。

在此之前,看《小时代》里陈学冬被杨幂催稿,我并不能理解作者还要跟编辑撒谎拖稿。杂志看得起你,你还不四蹄翻飞,快马加鞭去码字?

但是,放到自己身上,我终于领教了拖稿被催的滋味。

杂志都是提前审稿排版,还没到四月,五月的稿子已经在编辑了。所以小编会提前约稿。格格总是一脸笑意:“亲爱的,书评。”“亲爱的,影评。”

我满口答应,却迟迟不愿动笔。电脑离我不到三米,我却觉得三米是世界上最难跨越的山高海远。

小时候,我怕老师。问我要作业,我总写不完。工作后,我怕领导,让我写材料,我写不出。现在,我怕编辑和读者,编辑让我交稿,读者催我更新,我拖着,捱着,交不出。不只懒惰,更是黔驴技穷,天天便秘。

慢慢地,我有也有了许多拖稿的理由:我在出差。我在加班。电脑坏掉了。停电了。没有网 ......

格格依然在微博私信平台上笑意温存:“亲爱的,稿子,稿子。”

我去微博上点赞,被她发现:“还不快去写稿!”吓得我不交稿时就小心翼翼,生怕在微博上留下享乐偷欢的蛛丝马迹。有时一上QQ,哎玛,格格正在QQ上守株待兔:“亲爱的,稿子,稿子。”仿佛逃学被老师逮个正着,我满脸羞愧,落荒而逃。

终于知道,编辑和读者都是笑里藏刀,她们一只手递出蜜糖,另一只手里其实拿着小鞭子呢:你不交稿,以后咋好意思混网?你不更新,如何对得起读者的另眼相看?她拿着细细的皮鞭,轻轻打在我身上,我又甜蜜又惭愧,得,只好乖乖滚去写稿。

一旦交了稿,格格会夸:“亲爱的,你真是神手!”这句夸赞有时实在起到了巨大的激励作用,让我误以为自己虽是懒癌重患,但也许还中有那么点儿潜力的,就看是谁来挖掘了。所以,我对她说:“格格,你一扬手里的小鞭子,我就得马上奋蹄儿。”

好的编辑是伯乐,即使遇不到千里马,如我这般劣等马,只要利用好手中的小鞭子,威逼加利诱,也是能坚持到终点的。三年来,我写了几十篇稿子了,每看到银行卡里格格打来的稿酬,顿觉被编辑的小鞭子吓一吓也是值得的。

尤其是交完稿的瞬间,真是天地宽广,无稿一身轻,眼前万般自由美好啊!

哼哼,我就是要坐在花园摇椅上,在浩荡的春天里,嗅着花香,微闭着目,一边听班得瑞的《仙境》,一边翘起兰花指,拈一小块奶油蛋糕,轻轻松松拿腔作调喝我的下午茶!


题图为我的小闺蜜涟漪特别为我画的摇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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