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马

马在少年的想象中,是木兰座骑下送儿还故乡的明驼千里足。是关公大战沙场的赤兔马。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累死在驿路上的驮荔枝的快递良驹。是“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的交通工具。是五马分尸的惨烈刑具。是“踏花归去马蹄香”的春意浪漫。是“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洒脱无拘。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恣意豁达。马总是在影像中出现,在书本中出现,在脑海中出现,却从没出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他视野里。

从白城出发去嫩江湾途中,当车子疾驰过长白路边一小片盐碱草地,少年轻轻惊呼:“多美的马!”听到赞美的长者,不禁心里一软,停下车子。看动漫长大的少年,终日埋首于手机电脑前的少年,终于有机会,慢慢,慢慢走近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马儿。

薄阴的灰蓝天空,浅浅的黄的绿的草,一丛丛的马莲,绿树,散落于草原上的马,组成一幅色彩斑斓的壮丽画卷,一一展开在少年新奇的视线中。

是多美的马,有棕色、黑色、白色,枣红色。他们不再犁地,不再驾辕,不再长途跋涉,它们,回归到马的自然状态,只是安静地,在被耕地包围的小草场上吃草。

你是草原上黑骏马的后代么?当你再不用跟随牧民迁徙,当你的背上不再骑着一个民族,你只是用来拍影视剧的道具,你和草原一样变得越来越稀有时,你竟不失落,你只是吃草。少年多么好奇,多么欣喜。他太爱这马!

小马驹!多么可爱的小马驹!一匹黄的,一匹黑的。两只小马驹跟着妈妈,或跑或卧,又活泼又胆小。少年一靠近,小黄马驹就躲开。少年其实也是一匹小马驹啊,再过些天,他就要离开他的草原去远方,他就将再也不是小马驹了!那么,骏马是小马驹的未来么?

光亮的皮毛,优雅的长尾,帅气的鬃,颀长的脖颈,健硕的脊背,马的形体健美,充满力感。难怪除了实际功用外,画家、文学家都爱它。它是全人类的爱物。少年刚刚看过那部叫《战马》的电影,知道马与人的深厚情感,在人类历史上,马对人的重要远远超出其它被人类驯化的动物。

看见马,少年的笑容多么明朗净洁。他讶异于离开家门咫尺之地,竟有这般绝美的风景,竟有这般琅然有声的遇见。

它让少年靠近,不躲闪,它知道少年纯净无瑕的心。它的草不多,这被人类践踏浪费到最后一分的粮食,它得好好珍惜。

少年在马身边很是耐心,他跟着马儿挪动,一寸一寸。只有在偶然的此刻,不偏不倚,它们彼此属于对方。

他甚至蹲下来,看马儿偏过头啃吃,咀嚼。他看见马儿粗壮的蹄,四腿如浸墨,看见马儿肚腹上凸起的筋脉,以及它眉心一点如梨花瓣的白。

马儿听从少年的召唤,让他抚摸它。他细长的手指,带着温存与爱慕。他们的相遇也许太迟。前世的光阴里,少年骑着它,驰过万里关山。星月下的长河边,它载少年途中小憩。无垠的草原上,少年的长鞭上带着闪电与惊雷,一整群的马,都跟着少年奔驰如电!而现在,他们各自安静地在一起,他们的语言,也许你我都听不懂。

少年的血液里,沉淀着马背人的基因。他们的祖先,迁徙、劳作,都离不开马。少年心底的一曲长调,马儿其实都已听到。

白鼻梁的小黄马驹还在吃妈妈的奶。这是它的乐园,偶然闯入的少年让它欢快地跳跃,机警地奔跑。而另一匹小黑马驹,它的妈妈竟是一匹雪白雪白的马。原来人类一切在流行时尚领域模仿的黑与白,与它们相比都嫌幼稚造作。

无缘马背的少年,在此得以独享近距离接触马的机缘,他又满足又骄傲又感恩。以前他和他的同学一样,更多地沉浸在电玩中,行走于城市水泥森林中,许多自然景物,对他们而言都只是可知却不可感的。以前在景区他也见过一匹马,可那是用来拍照的,据说它曾在某部著名电影中出现,于是,拍照一次,它的主人索价十元。

离开时,少年恋恋不舍。他养过几次早早夭折的小宠物,今天他终于明白,让小生物离开它生存的自然环境,是人类专有的特权,对宠物来说未必公平。而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马,才是构成优美自然的一部分。如果说,马是上天恩赐人类的厚礼,那么,今天人与马的缘分是不是变得极浅淡极令彼此感到悲观绝望了呢?少年心里不是没有疑虑。

据说,少年生活的城市,从前是一片浩瀚的草原,夏季草长过人,水鸟、狍子、野马、野兔、黄羊、狼出没其间。在草地上用脚后跟儿踗一个坑儿,来年你再来,里面就是一窝鸟儿!据说,那时牛羊成群,人们还不知道添加剂、抗生素、三聚腈胺和转基因。据说,马奶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少年......

人们啊,你是不是知道,有马儿的草原才是草原,有无忧笑容的少年才是少年呢?


我写专栏的网站即将于月底关闭

几年间信笔由缰的涂鸦

累积起来超过百万字

由于功力不足

可能不值得拯救

里面尚有太多错别字

像黄佟佟说的
写字总是抓大放小

只好在最后的汪洋里

打捞一星半点

表示它曾如此拙劣

又如此鲜明地存在过

在文字里相遇里的你

请收下我的感动与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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