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翅膀与力量 杨晓敏

想象的翅膀与力量

杨晓敏

早在2011年春天,我受邀到东莞桥头镇参加了小小说笔会,此后多次前往参加文学活动,有幸结识了一批小小说作家和文学爱好者。一个镇,能够以小小说创作为龙头,建设队伍、创办刊物、设置奖项、组织笔会、筹建小小说特色藏书馆等,这一张小小说名片,无疑是当代民间读写的一个文化奇迹。也正因为有了这么一拨儿热爱文学的人群,使得这个普通的南国小镇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张俏明是其中的一位小小说创作佼佼者。近几年来,她的作品见于《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时代文学》《作品》《羊城晚报》等,入选多部年选和精华本,曾获2017年第六届东莞荷花文学奖小小说奖。“文学是什么?哪怕给人一种希望和梦想,也是文学的力量。” 张俏明如是说。

拥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对社会与人生有深刻的洞察与敏锐的感受力,对一个现实主义写作者来说至关重要。也有一些作家,天生异秉,有着非凡的艺术想象力,他们的人生经历也许并不复杂,但能放逐自由延展的思想,凝目于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依然可以借助飞扬的羽翼,任其天马行空,在写作路上织就彩霞云霓。一幅古画,一张古琴,一首古诗词,甚至一个穿越的现代网络游戏,在丰富的想象力面前,都可演绎出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张俏明深谙此道,亦深受其益。她创作的古风系列小小说,可谓独树一帜。

鱼玄机和李冶、薛涛、刘采春并称唐代四大女诗人。鱼玄机初名鱼幼微,字蕙兰,更是万绿丛中惹眼的那一抹嫣红。张俏明选择了两段坊间传说,精心勾勒出女诗人鱼玄机的身世和才情,以及她的事业观和爱情观。

《鱼儿》是以她的忘年交温庭筠的视角来展开叙述的,才女的初恋痴情,才子的自惭纠结,写得柔肠千转。最后那句“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还是透露了女诗人那种枉有锦绣诗篇,却与功名无缘的心犹不甘,一种难以名状的怅恨令人嗟叹。性格即命运,正因为如此,所以《此鱼非彼鱼》则成了鱼玄机的内心道白。哀大莫过于心死,一种真爱不得又移情别恋,而又面临双重的背叛,终使心态变异而致人非命。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诗人临终的凄然长叹,成为后世红尘男女吟唱不已的爱情绝唱。

虽是历史故事新编,名人逸闻重写,但作者用小小说的文本,以现代人的视角进行解读,刻画出鲜活的人物形象。主人公的言谈举止可触摸,可感可信,她的命运悲剧,有深深的时代烙印,亦是其性格的必然。两种叙述方式,似一幅立体解构图,使背景清晰、事件相互关联、人物内心更丰富。

《漪翠台》从一张古琴入手,在历史与现实之间穿越,情节波澜丛生,文字绮丽忧伤,字里行间,唯美古意扑面而至。皇权至上,众人皆是牺牲品。一张古琴,见证了皇权纷争时的种种卑劣手段。原以为柯三公子是知音,子墨以挚爱的古琴相赠,谁知古琴又见证了另一个卑鄙的阴谋。时光逝去,子墨、柯三公子、宓妃、皇上,全都烟消云散,只有古琴依然熠熠生辉。古琴不语,一切的历史过往与故事,皆是后人的臆测、杜撰或者想象,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这就是小说的迷人之处。

杏花雨,浣花梨园,琵琶声声,如泣如怨,淡雅清丽的红颜,与躲雨的书生,回眸间酿就一段浪漫的红尘情缘。才子佳人,绵绵的情事,借一曲《昭君出塞》,徐徐道来,如江南春雨,润人眼目心田。然而,乱世里的一段情,终究敌不过遍地狼藉烽烟,一个梨园弱女子,沦落敌手之际,却于柔弱的胸腔迸发出民族大义的铮铮呼声:“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将军应以大局为重,择时倒戈,以洗不忠之名……”佳人飘逝,倒在将军的刀剑之下,一段充满爱恨情仇的故事,演绎成一曲红颜殒落的悲歌,却给读者留下无尽的唏嘘与感慨。国难当头,谁是英雄?帐前歌舞升平的将军,坐拥兵权却不战自败,心甘情愿做了亡国奴。手无寸铁的梨园女子,却不惜以死谏言,委实令人喟然长叹。

《琵琶怨》以著名的古琴曲《昭君出塞》为切入点,撰写了另一个弱女故事,却又在有意无意间与昭君出塞的往事相暗合,彼此映照。虚构的故事,因此被注入历史的厚重之感。“唐末,江南。三月。烟雨迷蒙。枫叶桥上,跳跃着一朵梅花油纸伞,沾着烟雨,飘进了桥侧的静弘轩。”这样的文字清丽淡雅,鲜活如画,在瞬间把读者带回大唐那一段如烟似雾的传奇中去。

在小小说《梅花烙》中,家仇国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落身在一介红颜肩上,平添一份神秘与悲壮色彩。落难的小姐,忍辱偷生,苦心谋划,终报父仇。一幅烟雨芭蕉美人图,美人眉心处的梅花烙,于壶底处刻了梅花图的青花鼻烟壶,是线索,是道具,串起整个故事的情节,亦是一种唯美的意象,寄予着作者对女主人公无声的赞美。

《天珠》讲述了一个完整的网络游戏故事:有历史感,有现实,有虚幻,有穿越,帝王与王子,武林高手,残酷的打斗,侠女的爱情,自由与幸福的追求,一一呈现。当主人公的虚拟世界终于结束,结尾揭开盖子,却是一个真实的家庭生活演绎的南柯一梦,一个重组家庭的整天沉溺于网络游戏的孩子的悲惨写意。那个一直助力他登上“王位”玛姑娘,竟是她的妈妈,累晕在家里的电脑前。作品的讥讽与劝喻之意,在优美的文字和情节的自然过渡里,清澈如水,汩汩流淌。

《忘川二题》是一个故事的上下篇。文字柔美,纯真、婉约的爱情故事让人怦然心动。几乎没有烟火气,没有俗世的侵扰,少年男女的爱,无暇而深情,外界的阻挠,爱情依然一尘不染。哪怕给人一种希望和梦想,也是文学的力量。曼珠沙华生长于阴森潮湿地,或鲜红如染,或纯白似雪,倾满大地,西方认为是四大天界花之一,香有魔力,又叫彼岸花。“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生生相错。”相念相惜永相失。

梓寒就这样消失了吗?下篇叫《忽地笑》,故事是关于忘记与新生。“忽地笑”喜阳光,如土壤肥沃且排水良好,则花朵格外繁盛。系列小说既要互相有所衔接,又能单独成篇。主人公新的情感的出现,逐渐走出来自另一颗心脏的过往,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远与近,失与得,小说的隐喻性,会带给读者某些新鲜的阅读体验。

张俏明的小小说作品,无论是写古典系列还是现代题材,无不体现出那种恣肆的想象力。这种艺术天分又能立足于历史与现实,贴着时代与人物来写。古典系列人物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洋溢的是一份雅致韵味;写现代故事,满纸透出的又是一份现代时尚气息。在古典与现实之间,从容穿行,源于作家扎实的写作基本功。

写作过程中,扬长避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长处,可以带来事半功倍的效果,张俏明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写作之长。但写作有时更需要“扬长补短”,缺什么补什么,只有不断地向未知的、不擅长的领域开拓进取,向未知领域的广阔之处采撷,才能让自己的写作之路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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