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武丨《南夷书》笺注并考异(一)

叙 例

《南夷书》一卷,明张洪撰。《明史·艺文志》失载,见于《千顷堂书目·舆地类》,《四库全书总目·史部地理类存目》著录。洪字宗海,常熟人。洪武中,谪戍云南。永乐元年,任行人司行人,使日本,著有《日本补遗》一书。永乐四年,“缅甸那罗塔杀孟养宣慰刀木旦,并其地。上命洪赍诏,谕缅甸退还侵地。罗塔不服,凡六经往返,始听。罗塔始欲置毒,服其城信,乃己。”归著《南夷书》及《使规》。《使规》“末为《使缅附录》,记当日往返情况,并载所与缅酋书六篇。”天启《滇志》将其事迹列入《使命名贤》中。洪熙元年,召入翰林,任修撰。《千顷堂书目·集部·别集类》著录其所著尚有《归田集》二卷,未见。

《南夷书》记述元、明之际云南的主要历史事件,特别是明初平云南的三大征(1381-1389年),其情多得之于洪武年间作者在云南的耳濡目染。故其叙事条理清晰,行文朴实生动,史实和情节多有出乎他书记载之外者。由于该书乃追忆之作,兼之使者行箧少书未能详考,以致在述及人、时、事等处,难免间有失误。至如傅友德二次征南及沐英赐死等,也因其时讳言而缺略。但因作者生于其时,尚能亲闻当事人如张因、张荣祖等人的言谈.多少反映出当时人的一些看法,远非后世附会凿空之作可比,不失为研究明初云南的珍贵史料之一。爰就《明实录》、《明史》及有关史料为之笺注,阙略者笺补之,歧误者考校之,求其当而已。以为研究这段历史的案头检索之需。

今传《南夷书》,仅见北京图书馆所藏明钞本种。该本原为明天一阁藏书,阁主范钦嘉靖间曾为云南右布政使,故有是书。清乾隆三十八年浙江巡抚三宝采进四库馆,发还后不知何时流入坊间。 1939年腾冲张荣廷在北京见之,因索价奇昂,钞录本赠云南省图书馆,是为《滇钞本》,今云南省社科院、云南大学图书馆所藏,乃从省馆钞本过录的。此本较明钞原本虽略有脱误,但亦有所改正。

今本文据北京图书馆藏明钞本,而以滇钞本校。书末附录三则:(一)《四库馆臣案语》。《总目提要》修改馆臣按语,往往馆臣是而《提要》非故录以存真。(二)《滇钞本后记》。张荣廷关怀乡里掌故,跃然纸上,情不可没,录存之。(三)张洪《平缅录》。是录记述当日使缅往返情景,可为读此书之助,附录于后。

是稿成于1973年,以为编写《云南各族古代史略》元、明部分之助。于今已廿余载、年迈古稀了!原稿直书,双行夹注:今改横行,注随段后。虽边钞边改,对原稿进行了修补,但仍有学力、精力两不逮者,徒增“学也无涯”之叹!

南夷书(明)张洪撰

云南,古西南夷,汉昆明国①。昔有五彩云气见赵州②,时蒙氏建国于大理,在赵州南,遂以为国号③。今大理有云南县是也④。

①《史记·西南夷列传》说:“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椎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叶榆,名为嶲、昆明,皆編发,随畜迁徙,毋长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则明永乐时的云南省境应包括古代的滇国、昆明国、夜郎诸国的极西部和邛都诸国的南端。此处只言昆明国,盖指云南西部洱海地区而言。

②赵州州治在今大理市凤仪镇。洪武十七年将云南县改属赵州,此处即包括云南县而言。

③国名南诏,郡名云南。《册府元龟》卷964《外臣部册封第二》说:“(开元)二十六年九月,封西南大酋帅蒙归义为云南王。”

④云南县。汉置。其地在今祥云县。蜀汉置云南郡,唐为姚州云南郡。其名不始于南诏蒙氏。惟云南地方有此传说,见元郭松年《大理行记》及明倪辂《南诏野史》。

蒙氏致祚于段氏①,更国号曰大理。元世祖以亲王统兵征伐,道吐蕃,略地南中。而段氏所居,地倚点苍山以为固,前临珥河②,表里环抱。段氏筑两关于险隘,名曰龙首、龙尾③。元兵不攻其间,乃潜行点苍山后,扳援而上,下瞰国中。段氏惊溃,遂降④。徙其治于昆明,仍其旧号曰云南⑤。

①蒙、段二氏之间尚有郑氏大长和国、赵氏大天兴国及杨氏大义宁国。段氏盖灭大义宁国者,非直接承祚于蒙氏。详见李京《云南志略》、蒋彬《南诏源流纪要》、杨慎《滇载记》、倪辂《南诏野史》等书。

②珥河,即洱河。今洱海。

③《新唐书·南诏传》说:“开元末,皮逻阁逐河蛮,取太和城,又袭大厘城。守之,因城龙口。”《蛮书》卷三也说:“于时既克大厘,筑龙口城。”龙口城即龙首关,今上关。《蛮书》卷五说:“(龙尾城),阁罗凤所筑。”龙尾城即龙尾关,今下关。则龙口城、龙尾城乃南诏蒙氏所筑非始于段氏。

④程文海《世祖平云南碑》(在大理城西)说:“乃宪庙践祚之二年,…十二月,薄其都城,城倚点苍山、西洱河为固。国主段兴智及其柄臣高太祥背城出战,大败。又使招之,三返,弗听,下令攻之。东西道兵亦至,乃登点苍山,临视城中,城中宵溃。兴智奔善阐,追及太祥于姚州,俘斩以徇。”是大理国王奔鄯阐(今昆明),其相高太祥退守姚州。此云“遂降“者,盖终括之辞。

⑤至元十二年立云南行中书省于中庆(《元史·地理志》作“十三年”,此从《怯烈传》,赛典赤以平章政事行云南中书省事,云南始为行省之名。自大理徙治中庆(今昆明)当亦在其时。此叙于赛典赤行省云南之前,未之深考。

世祖入继大统,分王其支子为云南王①。以其地近华阳黑水之域②,又改封为梁王。而诸夷叛服不常,羁縻者四十余年,号令不能及其人,乃以赛典赤为云南行省平章⑤。

①《元史·世祖本纪》:“(至元四年八月)丁丑,封皇子忽哥赤为云南王,赐驼纽金镀银印。”忽哥赤乃忽必烈第五子。

②《尚书·禹贡》:”华阳黑水为粱州。”华阳,华山之南。黑水,今金沙江,又名诺矣江。诺矣,彝语黑水。

③《元史·世祖本纪》:“(至元二十七年)冬十月壬申,封皇孙甘麻剌为梁王,赐金印,出镇云南。”甘麻剌乃忽必烈长子朵儿赤之子。当忽哥赤之子也先帖木儿继为云南王时,又另封甘麻剌为梁王,并非改封,此文失考。惟梁王为一等王,云南王为三等王,可互为升降。如元末云南王忽哥赤之后把匝刺瓦尔密可进封为梁王,而梁王王禅之子帖木儿不花则降封为云南王。

④自宪宗三年到至元十年赛典赤行省云南,才二十年耳!此云“四十余年”,亦未之深考。

⑤见《元史·世祖本纪》及本《传》。

赛公初下车,接见无虚日。虽以一壶浆至,必笑而纳之,更厚其酬答。由是远近翕然俱来。赛公度其可与语,乃告其民曰:“吾欲分尔耕,贷尔牛、种、耒耜、蓑笠之具,度亩收若干?”夷曰:“可得稻二石。”公曰:“输官几何?”夷曰:“半之。”公曰:“太重,后将不堪。其牛、种、耒耜之具不复再给,牛死买牛,具弊修具,一家衣食所须,半岂能给?”夷曰:“然则三分之一。”赛公曰:“尔虽克供,惧尔子孙弗继也。后之代我者,必欲盈其数则上下相恶矣!吾与约。尔无我违:亩输米二斗其勿逋!”夷大悦。或请曰:“租甚轻①,弗克致奈何?”赛公又询其地之所宜,宜马则入马,宜牛则入牛,并与米直②相当;不产牛马入以银。今之粮折牛马、粮折银是也。赛公卒③,追封咸阳王祠于学宫之傍④,民甚思之。

①据支渭兴《中庆路增置学田记》所载,大理路赵州没官田219双3角,租138.6石。以每双折四亩计,则每亩租额约为稻1.6斗。而泰定二年《太华山佛岩寺常住田地碑记》所载,租额每亩约为稻3.1—5.8斗。则此文所云“亩输米二斗”当稻三斗以上,较之大理路官田租额为重比中庆路(昆明地区)私田租额则稍轻。

②直与值同。

③赛典赤卒于至元十六年。

④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一《云南府祠庙》:“咸阳王庙在郡学之西。”

继赛公者,不能遵其轨度,建昌、越嶲皆叛。元兵屡出,辄败还。时有脱欢普花者,坐脱脱亲属,左迁云南省左右司朗中①。乃宣言曰:“夷易耳!惜我位卑不能用众也。”梁王闻之②,乃假脱欢平章以行,至则诸叛悉平。遂承制拜平章,累功封梁国公③。

①脱欢普花,《元史》无考,见于柯凤荪姻丈《新元史·行省事相年表》。景泰《云南图经志书》卷一支渭兴《重修中庆路庙学记》:”今蜀国公角青荣禄大夫本省右平章知枢密院使脱欢普花,以世臣子孙,累践清要。至正乙未。由中书吏部员外郎,出为本省左右司郎中,升参政、右丞,以至平章政事。”至正乙未为至正十五年。《新元史·行省宰相年表》系其任平章政事于至正二十八年,盖据支渭兴《重修五华寺记》,题”荣禄大夫云南诸路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脱欢普花纂额”,碑立于至正二十八年。

②此梁王当为孛罗帖木儿。《平夏录》说:“天统二年(至正二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抵云南,梁王孛罗(原注一名把都)及云南行省廉访司官先二日走。”《明太祖实录》卷十六作“甲辰(至正二十四年)春三月,胜兵至云南,元梁王孛罗帖木儿及行省廉访司官弃城,退保金马山。”是孛罗、孛罗帖木儿、把都为一人。

③当据上引《重修中庆路庙学记》作“蜀国公”。惟下文屡称“梁公”,则此文作“梁国公”似非原文有误。何时改封,待考。

洪武四年,天兵平四川,驰檄谕之,使即降;否则,移师南指。梁王方游憩于五华寺,得檄,召梁公与之议。梁公曰:“敌人之言,未足深信。中国初定,未遑远略,此特以虚声恐我。即欲来,当潜师远袭,不宜使人豫为之备也。吾闻四川不守,贵州、建昌相继折入,则云南孤立无与,其为后日之忧乎?可使人因贵州降者觇其虚实,以为后图。”乃令罗罗①小镇抚为贵州圉人,牵马献。其小镇抚者颇黠慧,能夷书②,凡经过城邑守备,皆详志之。稍能言中国经制之略,归以告。王召梁公计之,公拊脾曰:“事去矣!王及臣俱老矣!当修贡称藩,得全首领归地,不敢谋后嗣也。”梁王以其说迂,不果来献。未几,梁公殁,王亦卒,嗣梁王立,司徒答里麻秉政。

①《云南志略·诸夷风俗》:“罗罗,即乌蛮也。”今彝族先民。

②夷书,今彝文。

③此梁王当为把匝刺瓦尔密,《明史》有传,误孛罗把匝刺瓦尔密为一。《明太祖实录》卷71载洪武五年《谕云南诏》称“梁王把都”(即孛罗),卷92洪武七年八月《谕云南诏》已改称“梁王把匝刺瓦尔密”。则孛罗当卒于洪武五年至七年八月间。

时,国朝遣儒臣王子充为国信使①,问以不世见之故。答里麻留之。适鞑靼使从西番来,问何故与中国相通。遂杀子充,始绝意于朝献矣。是年有白气从东方起,直拂西南。梁王以问威楚路知事某:“此何祥也?”知事密以兵形告,且曰:“必亡惟偷旦夕之欢耳!”王以钱若干賜之,曰:“与尔取酒暂欢也。”既而,天兵讨之,实洪武十四年秋七月也②。命别将以舟师由蜀江泝流而上③。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大军由贵州入,号三十七万④。

①王祎,字子充,《明史》有传。其事在洪武五年春正月,见《明太祖实录》卷71。

②据《明太祖实录》卷138及19,乃八月“简练军士”,九月命将出师。此云“秋七月”,未详所本。

③《明太祖实录》卷139说:“分遣都督胡海洋等帅兵五万由永宁趋乌撒。”即此道之兵。

④据《明太祖实录》卷138所载,“凡二十四万九千百人”,益以胡海洋所率五万人,故各书皆称“三十万”。此云“号三十七万”,未详,或当时传说如此。

初,梁王闻舟师来,命□□右丞①率境内罗罗,聚重兵于乌撒②,以扼吾师③。别命右丞观音奴觇贵州陆路□□有无④。观音奴遇永昌侯于普安,遂纳款,密受约束以归,报曰:“汉兵自蜀江来,贵州路不足虑也。”答里麻以为然,遂不设备。及大军至白水,夷始奔告曰:“汉人至矣!而控弦被甲者皆先生。”其俗辫发垂后,惟道士束发在顶,盖呼道士为先生也。答里麻沈吟久之,曰:“汉人何其多耶!先生且尔,况大军乎?”始部分为行计。将行交水以拒守,得胜兵万人。始即垒,吾之游骑已至,答里麻盖不知也。尝夜欲食镈饨⑤,庖人启门出汲,守者呵之,愿人鞭守者而出。既至河,见隔水游骑成列,乃惊仆,遂窃战士马驰还。故未败而云南先扰,时九月十一日夜也。翌日昧爽,蓝玉兵至交水,昏雾不见人,乃命衔枚从上游绝水而渡。即其垒,始呼噪驰入,斩馘殆尽。遂乘胜直抵云南,克之,实九月十四日也⑥。

①凝缺“乌撒”二字,当作“乌撒右丞”。《弇山堂别集》卷85《大理战书附》载《总兵官征南将军檄示大理守土段信苴世》作“乌撒右丞石卜”,可证。或疑为“实卜”二字,与“右丞”倒置,作“右丞实卜”,似与缺字位置不合。

②乌撒,今贵州威宁。

③《明太祖实录》卷140说:“时元右丞实卜闻都督胡海洋等兵进自永宁,乃聚兵于赤水河以拒之。及闻大兵继至,皆遁去。”

④此处空文当为“汉兵”二字,作“觇贵州陆路汉兵有无”。下文“汉兵自蜀江来,贵州路不足虑也”,正承此言。

⑤原本“镈”误“博”,今正。

⑥此文前后两处月、日俱误。九月一日始于金陵誓师,何能于九月十一日即抵曲靖,如此迅速?据《明太祖实录》卷140,破答里麻于十二月丙寅,为十二月十六日;《明史·太祖本纪》作“戊辰”,为十八日。而克昆明乃为癸酉之明日,即十二月二十四日。《实录》所谓“自秋九月出师至是百日,云南平”,亦系举其成数言之。

初,郑国公常茂见交水稻田中有乘马者陷入泥淖,冀得其马,挥刀斫之,其人呼曰:“我司徒平章也。”遂禽之。梁王保昆明池水寨以自固,闻答里麻败,云南失守,穷蹙,仰药死①,其众悉降。惟乌撒罗罗不散,连结各处土酋,据险相应,与云南迤西诸路皆不下。

①《明太祖实录》卷140说:“洪武十四年十二月壬申,把匝刺瓦尔密挈妻孥与左丞达的及驴儿,俱入晋宁州忽纳砦,焚其龙衣,驱妻子赴滇池死。把匝刺瓦尔密遂与达的、驴儿夜入草舍中,俱自縊死。”《明史·把匝刺尔密传》同。此文云“仰药死”,与史异。惟云南地方史有此说。王奎《平云南颂》说:“梁王闻敗,弃城走晋宁,伏鸩卒。”《南诏源流纪要》也以为“自鸩”。《滇史》卷十作“遂仰药死”。“仰药”或即指“饮鸩”。惟程本立《黔宁昭靖王庙记》说:“柏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败,遁滇池岛中先缢其妃,而自饮药不死,投水死之。”《南诏野史》所记略同。此又一说,今并存之。

於是征南将军友德、左副将军玉引兵趋大理,副将军英分兵还定乌撒①,留汝南侯梅思祖戍守云南②。夷人以为将轻师寡,各怀异志,暗相连结,同日俱叛。董知州以安宁州叛③,罗次、三泊④等处应之。摄赛⑤以东川叛,芒部、仁德府⑥等处应之,共推高宣慰为盟主,欲复梁王宗社,悉众来攻云南⑧。时城中资粮器械殆尽,汝南侯欲弃城遁去,度不能令,复婴城固守。戍兵脔尸爨骨以供馎,裹创映堞以支敌。乃夜维刘总旗出,访总兵所在求援。刘夜行昼伏,得至乌撒,见西平侯沐公言状。公遂提兵西援,遣人告云南固守,大军且至。其人夜闻更鼓,错诣高宣慰营,夷闻之,宵遁。城中见賊不出,以为有奇;及见鸟集其营,始知循去。乃资其馀粮以暂给。既而,沐公至,人心始宁。招降讨叛,军威复振。出者因粮于敌,居者为耕守计,始以客为主也⑨。

①案:此时傅友德未尝引兵趋大理。据《明太祖实录》及《明史·太祖本纪》,洪武十五年闰二月癸卯,蓝玉、沐英进兵克大理。六月,沐英自大理还军滇池,会友德军,进击乌撒;蓝玉驻兵建昌。九月,云南诸夷叛。则是时友德、沐英在乌撒,蓝玉在建昌。本文所记失之。

②《明太祖实录》卷142:“洪武十五年二月乙卯,置南布政使司,改中庆路为云南府。命汝南侯梅思祖、平章潘原明署布政使司事。”

③案:此时任安宁土知州者为董赐,不闻有叛。傅友德《与董赐书》说:“于时足下以前安宁知州来见于稠人之中,余目而异焉,遂加盼睐,仍试以事。继而招降抚顺,绥辑遗黎,颇著诚款,达官贵人咸称其能。于是乃复其任。使保妻子焉。壬戍(洪武十五年)春,乌蛮构衅,遗毒边境,余与诸将分兵致讨。时有大理起到土官高生等,悉寓桂城,欲俟途平,俾今朝觐。而阃帅不仁,失于抚字,致令惊疑,接踵而遁。及至本土,遂为仇雠,举兵相向,攻我城邑、杀我吏士,日甚一日,转加昌炽,闻帅莫制矣。足下介于群凶之中,确守岁寒之节。斥其奸谋,诛其来使,独挟妻孥,冒刃入滇。复与列校分守城垒,投放矢石,城之所以存者,预有功也。副将军西平侯闻难来赴,诛锄芟刈,群蛮复定。”是董赐不惟不叛,乃抗叛守城有功者。故于事定后,洪武十七年春正月,董赐升任鹤庆府流官知府其继子董节袭任安宁州土知州。不闻安宁州另有董知州,此书所记恐误。

④罗次,县名。今划入禄丰县。三泊,县名。在今晋宁县治(昆阳)西。

⑤摄赛,东川府女土官知府名。

⑥芒部,今镇雄。仁德,今寻甸。

⑦或即上引傅友德《与董賜书》中之“高生”。

⑧此云南乃指云南府城,今昆明。

⑨《明史·云南土司传》说:“(洪武)十五年,友德等分兵攻诸蛮寨之未服者,土官杨苴乘隙作乱,集蛮众二十余万攻云南城。时城中食少,士卒多病.寇至,都督谢熊、冯诚等撄城固守,贼不能攻,遂连营为久困计。时沐英方驻师乌撒,闻之,将骁骑还救。至曲靖,遣卒潜入报城中,为贼所得,绐之曰:‘总兵官领三十万众至矣。’贼众惊愕,拔营宵遁,走安宁、罗次、邵甸、富民、晋宁、大棋、江川等处,复据险树栅,谋再寇。英分调将士剿降之,斩首六万余级,生擒四千余人,诸部悉定。”《土司传》乃据《明太祖实录》卷148成文,惟”连营”误作“远营”,“晋宁”误作“普宁”,”大棋”误作“大理”。今均据《实录》正。其所记应与此文同属一事,惟一作杨苴,一作高宜慰未详其故。或二人同为叛者首领,记事者所取不同。

西师所至皆迎降,过则复叛。友德军于大理之龙尾关,扼险不得进①。夷人遗友德书,以为南中之事,当师法诸葛武侯,不留镇兵而财用足,求如孟获者立而击之。又贻诗诮之曰:“当今天下平犹易,自古云南守独难。”②友德命掾吏陈观为书报之曰:“武侯以区区梁州之众,抗六州之师,不留镇兵,力不足也。今以天下之力,举一方残破之余,其势不同也。吾陈于此,欲待尔降;不降,则一麾而渡耳。”夷得书,不报。遂鼓而进,万马浮河而渡。一骑先登,夷人围之数百重。骑振辔欲东,夷并力东御;即跃马向西,杀数十人。少止,复然,夷人莫敢当其冲者。遂突围出,出而复入。既而,诸骑毕登,夷大崩溃,遂克大理。分兵徇鹤庆、丽江、景东、蒙化,皆下之;金齿亦降③。乃班师④。

①据《明太祖实录》、《明史·沐英传》及《云南土司传》所载,进兵攻大理者为蓝玉、沐英,友德未预斯投。此文所说。或据云南地方传说如此。亦见《滇载记》及《南诏野史》。抳,音旋(nr),‘止’的意思。

②《南诏野史·大理战书》条:“洪武十五年二月,大理伪国段世闻滇破,差都使张元亨、州判李洪,自大理来下战书,略云:鄯善阐危如登天,大理险倍投海。英如汉武习战,仅置益州;雄若元祖驻跸,只得鄯阐。取之易而守之难。不若依我。请乞册封,定为进贡,是为良策。吾实武人,不通经史,前代得失,则厌闻也。恭惟麾下振耀皇威,功不下于孔明,才克堪于方叔;涤山川之旧染,历代所未有也。吾与汝既无杀父之仇,又无财偾之怨,无故交锋,真乃不祥。汝屯威楚,彼处之民有何罪焉?若耗人之食,是绝其命:取人之财,是刳其心;掳人妻女,是乱人伦,则予之应不得已也。爰念汝等皆中国之人,岂无一二达士,得此何益,不得何损。西南之地称为不毛,易动难安。今春气渐暄,烟瘴渐起,不须杀汝,四、五月间雨淋河泛,汝粮尽气敝,十散九死,形如鬼魅,色如黑漆,欲活不能,汝之进退狼狈矣。莫如趁此天晴地干,早寻活路,宁作中原鬼。莫作边地魂,汝宜图之。大理国段世顿首具。”书后一诗云:“长驱虎旅势威桓,深入不毛取暴残,汉武故营旗影灭,唐宗遗垒角声寒,方今天下平犹易,自古云南守独难,拟欲华夷归一统,经纶度量必须宽。”书后附短章乃大理国文例,见《桂海虞衡志》。乃《弇山堂别集》卷85《诏令杂考》一《信苴世诗》条,将诗倒置于书前。该书云:“前者专人敬诣辕门,获奉檄示,披诵再二三惶恐无地。所云“吾是武人,不通经史,前代得失,则厌闻也”。愚闻先民有曰,口芜之言,圣人择焉。况乎经乃载道之器,史乃记事之书,有天下者舍此其何拟战!且夫武以定乱,文以守成,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不通之说必谦退耳!”据此,则“吾是武人”四句乃傅友德《檄》中之语。故段世复书认为是其谦退之辞。《南诏野史》将其杂入段世所下战书中,未详所据。据上引及《滇载记》,《南诏野史·大理战书》乃其第二书。《滇载记》云:“明遣都使张元亨驰书颖川侯傅友德、西平侯沐英麾下曰:‘大理乃唐交绥之外国,善阐实宋斧之余邦,难列营电,徒劳兵甲请依唐宋故事,宽我蒙段,奉正朔,佩华篆,比年一小贡,三年一大贡。友德怒,栲辱其使。明再上书曰:‘汉武习战,仅置益州;元祖亲征,柢缘善阐,乞冀班师。友德答明书曰:‘我大明龙飞淮甸,混一区宇,陋汉唐之小智,卑宋元之浅图。天兵所至,神龙助阵,天地应符。汝段氏接武氏,运已绝于元世,宽命延息,以至于今。我师已歼梁王,报汝世仇,不降何待。”《明史·云南土司传》即据此成文。惟本书所载与各书所载书意,均有所不同;而本书下文所载傅答书,亦与《滇载记》、《明史土司传》有异。盖各书所载,均为作者私意节录之文,原件如何?待考。

③《明太祖实录》卷143:“洪武十五年闰二月癸卯,征南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右副将军西平侯沐英进兵攻大理,克之。大理城倚点苍山,西临洱河为固。土酋段世闻王师且至,聚众扼下关以守。下关者,南诏皮罗阁所筑龙尾关是也,号为险要。玉等至品甸,遺定远侯王弼,以兵由洱水东趋上关,为犄角势,自率众抵下关,造攻具。遣都督胡海洋,夜四鼓由石门间道渡河,绕出点苍山后.攀木援崖而上。立我旗帜。昧爽,我军抵下关者望之,踊跃欢噪,酋众惊乱。英身先士卒,策马渡河,水没马腹,将士随之莫敢后,遂斩关而入。山上军望见,亦下攻之,酋兵腹背受敌,遂溃。拔其城,段世就擒。乃分兵取鹤庆,略丽江,破石门关,下金齿,由是车里、平缅等处相率来降,诸夷悉平。”《明史·云南土司传》据此成文,并云,世与明皆段宝子也。”

④《明史·太祖本纪》:“洪武十六年三月甲辰,召征南师还,沐英留镇云南。”

诏立云南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①分统典兵莅民之职。改路为府②,设官如内陆。立云南左、右、前三卫于昆明。立曲靖卫于昆明之东,以接乌撒。立临安卫于建水州,以镇车里诸夷。立楚雄卫于昆明之西,又西为大理卫,大理之北为珥海卫③,西为景东卫、蒙化卫④,西南为金齿卫⑤,皆当百夷之冲⑥。时百夷未归聀方,故特为之备焉⑦。近则立安宁、杨林二千户所⑧,在昆明东西百里之内。凡九卫二千户所,以西平侯英总其师,得调四川、建昌、贵州三都司军马,以备缓急之援⑨。时叛乱之余,成兵残弊,爨僰之民⑩连被兵革,杀伤甚众,余皆鼠窜偷生,不事耕获,人甚饥。沐公乃大开屯田.军士秉耒耜者十七,执器械者才十三耳。乃益发人充其数,人益多,始增戍于未附之地。时越州土官龙海顽犷不率化11,乃立越州、马龙12、平夷、普安、陆凉五卫,环其地以逼之。后徙者益多,乃立云南中、后二卫,木密关13、易门、易龙三千户所。

①《明史·地理志》:“洪武十五年二月癸丑,平云南,置云南都指挥使司。乙卯,置云南等处承宜布政使司。司治云南府。”

②《明太祖实录》:“(洪武十五年三月己未),更置云南布政司所属府、州、县。”

③珥海即洱海。洱海卫在今祥云县境,当在大理之东。

④景东卫、蒙化卫均当作大理之南。

⑤上述各卫建立时间不一,此文盖概述各卫防御形势。

⑥李思聪《百夷传》说:“百夷,即麓川平缅也。地在云南之西南,东接景东府,东南接车里,南至八百媳妇,西南至缅国,西北连西天、古剌,北接西番,东北接永昌。其种类有大百夷、小百夷,又有蒲人、阿昌、缥人、古刺、哈刺、缅人、结㫮、哈杜、怒人等名。以其诸夷杂处,故曰百夷。今百字或作伯、僰,皆非也。

⑦《明太祖实录》卷143:(洪武十五年闰二月)乙已,置平缅宣慰使司,以土酋思伦发为宣慰使。则是时不得谓之“未归职方”。惟明初对麓川的扩张作了具体的防备。《云南机务抄黄》载洪武十六年六月二十七日《谕》中说:“遣官间问云南老人,皆说:‘死可伐地方三十六路,元朝时都设官,后被蛮人专其地,已四十年已近。因云南(梁王)、大理不和,其蛮又侵楚雄西南远干(今镇沅)、威远(今景谷)二府,梁王无力克服,至今蛮占。’以此观之,云南不可不备。”《明大祖实录》卷176:“(洪武十八年十二月)癸丑,平缅宣慰使思伦发反,率百夷之众寇景东,土官知府俄陶奔白崖川,都督冯诚率师击之。”《云南机务抄黄载洪武二十年五月十一日《谕》:“近日李原名自平缅归,联静听敷陈百夷事情,,皆百夷诡诈万端,虽数千万言,并无一语可信者。由此观之,此蛮夷甚有窥伺之谋,或早或晚,必有扰边之患。敕符到日,昼夜缉垒金齿、楚雄、品甸及兰仓江中道,务要城高壕深,排栅粗大,每处火铳收拾一二千条或数千百条。云南有造火药处,星夜煎熬,以备守御。”(亦见《山堂别集》卷87)《明太祖实录》卷182:“(洪武二十年六月)庚子,遣通政使司经历杨大用往云南练兵。时百夷屡为边患,上欲发兵平之,先已敕西平侯沐英、指挥储杰等为筹边计。…大用至沅江等府,其土官请以兵五万听调。”又卷184:“(洪武二十年八月)丙寅,遣右军都督佥事孙茂以钞三万二千锭,往四川市耕牛万头。时将征百夷,欲令军士先往云南屯田,预备粮储故也。”由于明初王朝政府从各方面做了充分的准备,从而取得次年定边战役的胜利,奠定了云南边疆政治的基础。

⑧杨林,在今嵩明县东境。

⑨《明史·沐英传》:“明年(洪武十六年),诏友德及玉班师,而留英镇滇中。”①元代称大理国的军队为“爨军”后为云南乡兵,亦作“寸白军”。此文“爨焚”亦系泛指云南内陆少数民族

11越州,元置。在今曲靖市南境。《明太祖实录》卷 3:“越州,夷言苦麻部。元末,龙海居之,部属俱罗罗种。王师征南时,英驻兵其地之汤池山,谕降之,龙海遂遣子入朝,诏以龙海为是州知州。寻即为乱,英以计擒之,徙居辽东,至盖州病死。阿资继其职。

12“马龙”当作“马隆”。州名马龙,卫名马隆,宜分别之。

13《明太祖实录》卷201:“(洪武二十三年夏四月)辛酉,置木密关守御千户所于寻甸军民府之甸头易龙驿。”

二十一年,百夷王思伦法遣其酋刀斯郎寇定边县①,众十五万。西平侯沐英率兵御之,选战士得万五千人,与之对垒②。夷人驱象以战,马惊走,不得成列。公患之,令其下曰:“谁与我当③象?”总旗刘安西奴请往。时夷人隔水陈象,激其怒号以恐吾众。安西奴以五人赴之,斫一象鼻而回。被伤象反走,馀象惊奔不可制,夷人夺气。公赍以白金百两、马一匹,承制拜百户。公喜曰:“吾知破象之术矣!以火攻之,必克也。”又曰:“吾欲知其虚实,谁与我执夷人讯之。”一卒曰:“诺。”即渡水挟一人以归。问其善斗者为谁?曰:“刀斯郎所将皆悉刺也。”夷人以敢死士为悉刺。曰:“其居何所?夷指平地象多者曰:“此即其营。”又曰:“左右两山夷虽众,然能战者少也。”公慰劳遣之。乃命左卫指挥马骥张左翼,以攻其左;右卫指挥金仁张右翼,以攻其右;亲率前卫指挥张因等,直赴刀斯郎营。火枪、火箭一时俱发,象惊俱、却走,自招蹂践。刀思郎大败,追及斩之。左阵稍却,命掠阵者所马骥首,骥赴敌死。公挥兵救左翼,得全其师自是夷震惧,不敢复出矣④。乃遣千户郭均美往谕,期以明年大举伐之。思伦发惧,遣使乞降以其地为麓川宣慰司,以思伦发为宣慰使。思伦法乞于麓川下加平细二字,从之。时百夷岁欲侵国,以并其地,朝廷盖不知也⑤。

①定边县,今南洞彝族自治县

②《明太祖实录》卷189,“时思伦发悉举其众号三十万、象百余只,复寇定边,欲报摩沙勒之役,势甚猖獗新附蛮夷,阴相连结,咸蓄吴心。西平侯沐英知夷人反侧,乃选骁骑三万,昼夜蒹行凡十五日,抵贼营,与之对垒。”《实录》所记人数,恰为本书所说“众十五万、”万五千人”之倍。盖本书所说为实数,《实录》所记为虚数,明代纪录往往如此。详见魏源《圣武记》卷12《掌故考证》。

③“当”,原本作“尝”,误。据滇钞本正。

④定边之役详情可参见《明太祖实录》卷189(洪武二十一年三月甲辰)条,《明史·土司传》及《沐英传》之文悉本之,惟《沐英传》误作二十二年事。本书所记与上述诸书略异,盖本之千户张荣祖所说。张荣祖与张因曾“率骑士乘胜追奔,直捣其栅寨,破之”(见《实录》),直接参与此次战役,则其言不为无据,可补史缺。

⑤据《实录》及《明史·土司传》,注谕者乃杨大用。《明太祖实录》卷198:“(洪武二十二年十一月己亥),命通政使司经历杨大用使百夷。初,百夷思伦发寇摩沙勒及定边.西平侯沐英率兵讨之。思伦发凡再拒战皆败,乃遣其把事招纲等至云南言:‘往者叛逆之谋,实非己出,由其下刀际郎、刀养所为。乞贷其罪,愿输贡赋。云南守臣以闻。上乃遣大用赍敕往谕思伦发曰:‘(前略)独尔思伦发效尤梁王,纳我逋逃,又数年矣:金齿、景东之役,皆尔所致。联谓尔欲图人民、广土地,与中国较胜负,故敢数生衅隙。继命诸骁将率师屯营,且耕且守。今尔来诉:‘往者犯边之罪,不由于己.皆刀厮郎等未审其果然否?尔虽声言归诚,于心实怀不轨何以释我诸将之愤乎?如欲释愤,当躬修臣礼。悉偿前日用兵之费则麓川无间罪之事,土酋各保世禄。不然,则旌麾所向,丑类为空。大用既至麓川,思伦发听命,遂以象、马、白金、方物入贡谢罪。大用复令思伦发追获云南逃去叛贼自处等二人、把事刀脣郎等一百三十七人。百夷遂平。”郭均美曾于洪武十四年使麓川(《百夷传》)。洪武二十七年往賜“思伦发公服、幞头、金带、象笏”的“千户郭均英”(《明太祖实录》卷23及《明史·土司传》),或亦“郭均美”。则郭均美也可能参与此次出使

⑥此说误。洪武十五年即以思伦发为平缅宜慰使,见前注。《明大祖实录》卷164:“(洪武十七年八月丙子)改平缅宜慰使司为平缅军民宜慰使司。仍以思伦发为宜慰使。(甲午),改平缅军民宜慰使司为麓川平缅宜慰使司麓川与平缅连境,元时分置为两路,以统领其所部。至是以思伦发遣使来贡,乃命兼统麓川之地,故改之。”且平缅宜慰司乃元代所置,《元史·顺帝本纪》:“(至正十五年八月戊寅)云南死可伐等降,令其子莽三以方物来贡,乃立平缅宜慰司。”是思伦发已袭任平缅宜慰使,至是始兼统麓川宜慰司地,而非“于麓川下加平缅二字”。张洪以永乐四年使缅,不知何以致误若斯。或其以“平缅”二字误连思伦发侵缅事,而行箧乏书,一时未之详考。

二十二年①,东川土官摄赛复叛。朝廷命靖宁侯叶昇讨之;以云南都指挥使宁正为副,率云南兵以往②。昇至牛览江③,夷人拒险,不得进。昇梦神人告曰:“惟能可渡。”昇寤,求将校中名能者,弗得。忽自悟曰:“必都指挥瞿能也④”。”时能分兵攻别种蛮,忽追至,以所梦告之。能欢曰:“诚易耳!令军中伐木造舟,以绐夷人;乃潜于上游缚枪为桴,下载牛皮浑脱,宵济之。夷不之觉,尽杀守江者以渡。既逾险,夷人相连结深沟高垒自固。声言出降,实无降意。昇公遣逻卒⑤,要其往来者杀之,夷人声势不相属,力屈者先出降。乃施降者令转相招致,稍稍相继出。然弥山漫埜错杂相连,不肯受笼络。昇与能谋,立栅堑为城郭,植营表□⑥街衢,移墟落市井⑦于其间,以相交易,使夷人得占地作家室。千户张荣祖权署东川府事,和辑诸夷,夷惧,不肯入栅。昇复遣人为盗,窃取马牛杀食之,或举其橐中装。夷诉之,昇佯为求盗,弗得,谕入栅避盗,夷稍稍居栅中。昇虑反复,欲掩杀之,惧弗克。乃令军士入山伐木,俾人丁壮者各负木,赴军垒营己屋。先令军中曰:“夷负木入垒,即缚之,塞其口;必尽缚,始悬白旗。各垒旗尽悬,闻信炮,即尽杀之。”是日,杀降者二万余人,夷丁壮俱尽。乃分系老弱妇女,尽取其金帛,始旋师。(以下为原本小注)张行人曰:靖宁侯之杀降也,岂不惨战!予戌□⑧南,盖闻之千户张荣祖云。靖宁以杀降,后四年,坐觉与伏法,瞿能亦及;其子弟尽杀锋镝之下,天之报复不远矣!二子岂不知长平之事,祸不旋踵,顾肆然为之而不知惧,无亦人欲胜而天理灭耶?权家爱胜取鉴在斯!

①当作“二十一年”,见《太祖实录》卷191-194。

②《太祖实录》卷191:“(洪武二十一年六月甲子),西平侯沐英奏:‘东川诸蛮据乌山路劫寨而叛。其地重关复岭,岩壁峭险,上下三百余里,人迹阻绝。请讨之。上乃命颖国公傅友德仍为征南将军,英为左副将军,普定侯陈桓为右副将军,景川侯曹震为左参将,靖宁侯叶界为右参将,统领马步军往讨之。”又卷192:“(洪武二十一年秋七月)丁酉,遣使赍敕谕征南将军颖国公傅友德等曰:‘东芒部诸夷种类虽异,而其始皆出于罗罗。厥后子孙薔衍,各立疆场,乃易其名曰东川、乌撒、乌蒙、芒部、禄肇、水西,无事则互起争端,有事则相为救援。…,其地山势险峻,道路嵴岖,林箐深邃,其人与猿猱无异。大军至,窜入林薮,倅难捕获。宜且驻兵屯种,待以岁月,然后可图也。’”(戊戌),复遣使谕征南诸将曰:“今征东川,其乌撒、芒部诸蛮,外虽服从,中减狙诈。…龙海之蛮奸诡尤甚,水西恐与贼阴谋,皆须防闲,有备无忠,切宜慎之。”又卷193:“洪武二十一年八月壬寅朔.西平侯沐英调都督宁正帅兵会颖国公傅友德军,讨东川。(九月)甲午,景川侯曹震、靖宁侯叶昇领兵分讨东川叛蛮。”又卷194:“(洪武二十一年冬十月)丁未,征南右参将靖宁侯叶界等进兵讨东川,平之,捕获叛蛮五千五百三十八人。”则此次征南之战乃是平定川、滇、黔彝族土司统治地区,亦即所谓彝族“六祖”支系统治中心地区的叛乱,东川之役仅是其中的一部分。战事仍以傅友德为主帅,沐英、陈桓为副,曹震、叶昇分师,而叶昇是平定东川的主将。云南都指挥使宁正是奉沐英之命,率云南兵会合叶昇作战,亦即所谓“会颖国公傅友德军”也。

③今牛栏江。

④万历《云南通志》卷九《官师志·名宦》:“瞿能…洪武二十五年,升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掌云南都司事。”则此时尚未任都指挥使。

⑤“卒”,原本误“率”,据滇钞本正。

⑥原本空一字,疑为”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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