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林散文:聆听贾平凹
聆听贾平凹
陈振林
西安一座城,西安一个人。
我去过西安三次了,每次总想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去见一个人,那就是去拜访贾平凹老师。问过几个我熟识的西安文友,他们笑了笑对我说:“难啊,见贾老师很难呢。”有一个文友小声地对我说:“见贾老师要预约,预约成功了呢,按时去,见面不会超过五分钟,五分钟之前是一个人,五分钟之后又是另一个人在和他见面;如果想要求写几个字,那是难于上青天呢。”
我知道实现这个愿望难,但我一直在寻找机会。终于,在西安学习的间隙,我结识了《美文》杂志的谢编辑。他笑着对我说:“我来帮你试一试。”好消息在我离开西安的前一天传来了,我当晚可以去拜访贾老师。
晚上8点,我们敲开了贾老师的门,立即就见到了那熟悉的面容。屋内一名西安的女作家和他谈话刚刚结束。贾老师说着“欢迎”,我们同行的西藏女孩立即向他献上了哈达。贾老师大笑起来:“这个好,这个好。”说着,他让西藏女孩站过去,和他合影留恋。
在他小小的会客室里,我们围坐在一起。先生拿出几个碗,倒上泡好的茶。先生慢慢地说:“茶是新茶,碗是旧碗,上个世纪60年代的。”我们端起茶碗一喜:想不到,喝茶的碗居然也是文物呢。
墙壁的四周,是贾老师多年淘来的宝贝,密密挨挨地摆满了。一座又一座可爱的佛,有的只有半边脸,有的却少了只耳朵;有面目看似狰狞的木头小怪人,有那些年代久远的陶碗陶罐子,还有各种各样的石头。有一面墙是书橱,书橱里全部是先生出版的著作,包括中外各种版本。在客厅正面墙上,挂着先生手书的“耸瞻震旦”四个行书大字。我小声地问先生这四个字的含意。先生笑了笑说:“这几个字,我曾经给巴金先生写过。‘耸’就是耸肩;‘瞻’嘛,就是看的意思。‘震旦’,是中国的古称;‘旦’是太阳也是天,‘复旦’就是第二个太阳。”我一下子懂了先生的心思,也佩服他的博学。
我向先生提出了我多年的一个问题:“贾老师,我读书时读您的作品,如今教学也教您的作品,您名字最后那个字的读音到底应该怎样读才好呢?”
先生点燃一支“中华”牌香烟,慢慢地和我讲起了故事。原来,先生不是在自己家里出生,而是出生在一户姓“厉”的人家。这户人家是地主,但解放前共产党军队的团部就设在厉家,团部的负责人之一是贾家的姨父。贾家在贾平凹先生出生之前已经有一个孩子出生,可惜出生之后不幸夭折。贾家姨父于是建议这又一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暂时转移到富户人家厉家出生。为了纪念厉家,便给这个平安降临的孩子取名“贾厉平”。孩子还小,按照当地的习惯,父母唤来唤去,就将孩子的名字叫成了“平娃”。等到读大学时,这个孩子意识到自己不能叫做“贾平娃”了,于是自作主张改作“贾平凹”。
“那就应该读成贾平‘wā’是正确的了。”我回应着说。
“是的,应该是‘wā’的读音。”先生说:“你看看我们面前的两块石头,一块黑色灵璧石,石头中间有个大大的坑洼;另一块石头,样子极像一只青蛙。这也是两个‘wā’哦。”先生大笑,我也为先生的幽默而哈哈大笑。
我谈到了语文教学。我说:“贾老师,我教学您的《一棵小桃树》时,设计教学的大体思路是先品读文之美,再试写美之文。”
“这个好,这个设计好。”先生接过我的话,“这是我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一篇小东西,我是真看到有这么一棵小桃树之后写的。学生学了,应该要会写一写,重要的是,要写出物的精神。”
我心里惊喜,想不到先生也懂得教学之道。于是,我们又开始说他的《丑石》。
“这块丑石也是真的呢,当年就在我家门前卧着。”先生告诉我们。说着,他递给我一支烟,我笑着摆手:“我不抽烟,您请。”
“那,你带上一整盒烟吧。”他向我递过一盒软“中华”烟,我笑着收下留作了纪念。
我们拿出先生的作品,请先生为我们题字。先生拿出签字笔,一一地问着姓名,为我们写下鼓励的话语。我打开先生的最新小说《山本》,先生在小说的扉页写道:“陈振林先生正:文学是精神的火光。平凹。2019年11月25日于西安”。我又拿出我的作品集《最是人间留不住》,请先生为我的女儿陈菡写一句话。
“女儿多大了?”先生问。
“23岁。”我说。
“那就可以称她为女士啦。”先生说。然后,先生在书的扉页写下:“陈菡女士正:好好读你爸的书!平凹。2019年11月25日于西安。”
然后,我们一一和先生单独合影留念。知道先生有轻微感冒,我们提出告辞。先生轻轻地说:“还坐会儿吧,早着哩。”我们又坐了下来。先生走进里屋,端出了几个柿子,说:“来,来吃柿子,正宗的我老家乡下的柿子。”我们推辞,先生却拿着柿子,一个一个地发到我们的手上。
吃完柿子,我又“得寸进尺”了。我坐在先生身边,说:“贾老师您是中国作协副主席,我是中国作协会员,您是我的领导,我有个不情之请。”
“那说啊,我们的关系近着呢。”先生说,语气有些急。
“我准备出版新的长篇小说,篇名叫‘第一中学’,是教育题材的。请您帮我题写书名,可以吗?”我小声地说。
“当然可以。”先生说着,拿出了笔,在我准备好的纸上,竖着写下了“第一中学”四个大字,左边竖着写下他的名字“平凹”。他又对我说:“写长篇啊,不能急。要先有大框架,要用心走访得到一些资料。急了,长篇就长不了了。”先生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不就是最基本的长篇写作经验吗?我在心里真诚地感谢先生,他就在这不经意间传授给我文学创作的方法。于文学后辈的我,这是最大的鼓励,是最有效的鞭策。我一定铭记先生的话,拿起手中的笔,不停地写下去。
我们担心打扰先生,又提出告辞。先生说:“那再看一看我的书房吧。”于是我们跟着贾老师进到他的书房。先生走在我的前边,他摁亮了书房的灯。书房最里边是他的书桌,摆放着纸和笔。书房只留下了一条走路,其余的空地上全部是先生淘来的宝贝,比客厅里的更多。我小声地问先生:“您如今还时常到古玩市场转转吧?”
“如今基本不去啦,精力不够了,金钱也不够了。”说着,先生笑了。我们也笑了。
先生将我们送到门外。同行的女士和先生轻轻拥抱道别,先生拉住我的手说:“我们两个,就不拥抱了啊。”
我们都一齐哈哈大笑。我们进了电梯,先生的目光还看着我们,对着我们挥手。
陈振林,特级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十佳教师作家”。以文学养教学,以教学促文学。冰心儿童图书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青铜骏马文学奖、麋鹿文学奖、吴伯箫散文奖、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大奖获得者;教育部认定中小学校图书馆图书作者,校园文化研究专家,教师培训专家。全国“四方杯”优秀语文教师选拔大赛评委,“原生态”语文教学理念倡导者与践行者,名师工作室主持人。在全国各地进行语文教学、文学创作、校园文化、教师成长等专题讲座(讲课)60多场次。50多篇作品入选中、高考相关试卷,400多篇(次)作品入选各种选本。在《语文报》《中学语文教学》《中学语文》《语文月刊》等报刊发表教学文章320多篇;在《人民日报》《北京文学》《小说月报》《读者》等报刊公开发表作品300多万字;出版文集《阳光爬满每一天的窗子》《父亲的爱里有片海》等25部。系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作家,上海图书一等奖获奖作家,“中国好故事”获奖作家,“百年百部故事经典”作家,《北京文学》“重点推出”作家。《读者》《意林》《文苑》《百花园》《教师博览》等刊签约作家。
陈振林文字工作室,是一个语文特级教师的自留地,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的小作坊。原创高效撰写各类文字(报告、总结、交流材料,演讲稿,小说,剧本,策划书,广告词,企事业文化整体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