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我同村的发小

文:远方的游子

图:来自网络

大羔子是我最忠实的发小,我比他大两岁,但按照家族的辈分,他要叫我叔,因此,从最初玩在一起的日子至今,他始终叫我“雷子叔”。

从小学到初中,虽然他一直比我晚一届,但都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上学的时候,每天都是同去同回,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毫不犹豫的分享,我的童年少年,因着他的存在,也变得愈加充实而幸福。

高三那年,我在家人安排下,到外地读书,他也到了另外一个县城去学木工,于是,我们一起的机会就很少了。

毕业后,我去了南方工作,他在家乡的小镇开了一个家具店。生活就是这样残忍,它可以将笃厚的一份情感无情的撕扯,直至双方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记得我再次看到他,是2015年的冬天,那时我回老家办事,在街上碰到他。他和他媳妇正在忙着装一车家具,要去送货到附近的一个村庄,他执意让我等他半个小时,但由于我手头的事情也比较紧急,于是,我们简单的寒暄几句,就匆匆道别了。之后,我在城市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再也没见过他。

2018年的11月,一个陌生的人加我微信,我没有理会,谁知,那人竟然三番五次“骚扰”,妻子说,说不定是你的熟人呢。我加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大羔子”。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叫我“雷子叔”,他说,这些年,虽然各自为了生活,不断奔波,但曾经的情感一刻也没放下过。看着他错别字连篇的短信,我心里百感交集。

人到中年,我才发现:岁月是一条永不停歇的长河,会淘尽我们人生中的人和事,留下最珍贵的部分。而其中,就包含我和大羔子的发小情,因为他带给我的,是最原滋原味的快乐。

在工作的城市,自己也不算一个失败者,但我发觉,那些当地人,无论你以何等的真诚对待他们,换来的永远是一层戳不破的隔膜。

纵然这么多年的离别,我和大羔子的那份情感的涟漪,似乎未经任何过度,就交错折叠在一起。

我和他是光腚长大的伙计,那时,我们形影不离,夏天的时候,一起游泳戏水,逮鱼摸虾、戳马蜂窝、掏鸟蛋,爬瓜,一起翻墙去乡里的听戏,一起拿着小人书到集市上摆摊;秋天的时候,一起到玉米地里寻找野瓜,到豆地间摘马泡,在田野里捕蚂蚱。

冬天在水坑旁和小渠边,瞅着一处茂密的枯草,擦燃随身携带的洋火,火苗就借助风势,呼啦啦铺展开来,不住地向外蔓延,再蔓延。春节的时候,常常把大炮仗(我们老家叫大雷子)插在人或者家畜的粪便里,随着一声巨响,围观的孩子们,即刻尖叫着四处逃窜。

那种幸福,那种刺激,那种欢愉,至今依然萦绕在脑际,这些儿时的经历足可以抵挡岁月的任何侵蚀。

想到这里,我潜在心底的温暖瞬间被激发出来,于是我安耐不住,直接拨通了“大羔子”的电话。

那端,他还是不紧不慢的语调,当年,也正是他的这种“不紧不慢”,一次爬瓜时,差点被看瓜的老人抓了个正着。时隔多年,他的声音变得沧桑而厚重,似乎还带有老家浓郁的乡土气息。

大羔子姊妹三个,他有两个姐姐,在老家,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因此,他顺理成章,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

大羔子的父亲,当时在排灌站工作,负责开闸放水,他是个大嗓门,说话不中听,且嘴巴较碎,如果哪个孩子调皮捣蛋,让他看到了,就会一顿臭骂,因此,我们有些都害怕他。但,大羔子的母亲性格非常柔和,尤其是我到了她家,她就会把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让我和大羔子一起分享,有时赶上饭顿,她母亲也会让留下来吃饭。

在大羔子家的院里,有三棵长势很旺的枣树,每到成熟的季节,村里的小孩子,就会眼巴巴的望着,瞅他家里没人的时候,就会捡起地上的砖块和木棍,使劲往枣树上投去,随着枣子的落下,赶紧捡拾一些,匆匆逃掉。

而我则不然,我和大羔子会爬到缀满枝头的枣儿间,寻那些最红最大的枣儿摘下,于是,我也会用袋子装一些,留给自己的妹妹。

在乡村,孩子的友谊也会促进大人之间的亲近,很多时候,双方家里做些另样的饭菜,都会互相送来送往。

相比而言,大羔子的家庭条件要好不少,在我上小学时,他家就建了村里的第一幢瓦房,墙是三八墙,台基是用石头做的,有一米高,很是气派,为此,我不止一次问自己的爸妈,咱家啥时也建大羔子那样的房子。

到初中的时候,我们去了离家两公里的一个学校,上学的路,全部是田间小路,因此,我们都是步行前往,而雨天,大家都是赤脚,身上披一块塑料布,但大羔子则不然,他父亲给他买了一把雨伞和一双雨靴,那靴子有些高,几乎到了他的膝盖,再粘再湿滑的路,他都不用担心了。

那时的雨天,也常常看到他撑着伞,我们两个并行的场面。那个温暖的画面,至始至终,都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在我异地求学的日子,他结婚了,数千里的路和经济上的限制,我没能到现场祝福他,我给他写了一封祝福的信,他说,那封信他到现在还保留着。

和年少时的娇宠相比,婚后的日子,大羔子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先前田间的农活,大多是姐姐她们去干,但姐姐都出嫁了,父母身体也不是很好,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肩头。

初中毕业后,他就跟着一位木工师傅学手艺,三年后出师了,他就到临县的一个木器厂去打工。经过多年的锤炼,技术越来越精湛,后来他和媳妇商议,就自己开了一个家具店,开始了自己创业的生涯。

但在乡村,做生意往往是一窝蜂,看到某个行业赚钱了,大家就会一哄而上,如今,在家乡不大的小镇,家具店不下10家。大羔子说,如今,一年忙到头,也就赚个五六万元,如果不是为了给儿子说媳妇,自己早就到外地打工了,为了孩子,再拼几年吧!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四年前,大羔子和妻子在街头装家具时的场景,那天气温很低,但他却满头大汗。一个父亲,他一生也许就是儿女的车夫,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停下脚步。哪怕生活再艰难,他也会负重前行。

大羔子说,儿女结婚后,他就会给自己放个假,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机会坐一次飞机,看一回大海。听了他的愿望,我心里无端冒出一丝悲凉。

我们加了好友后,抽空就会发些信息,他每天似乎都有不同的话题,但大多是村上的。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谁家的儿子考上大学了,谁在工地上摔下来骨折了,谁家的老人过世了,谁家的孩子比较孝顺等等。生病的人家,他会去看望,混得好的人家,他嘴上满是溢美之词,没有一丝的妒忌和羡慕。

我问大羔子,你的心态咋这么好。他说,你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人心,都是相互的。

听他这样说,读了二十年书的我,顿感无地自容。

其实,我和他都有同样的感受,我们在这个社会上,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原来,真正驻留在心里的情感,还依然停留在原地,还是陪我们长大的彼此。

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吃过晚饭,我们会互通一会电话,我们之间,无话不谈,也没有任何遮掩,偶尔也会说一些荤话互相打趣,也不觉得乱了辈分。

他说,上周去菜场买菜,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跪在那里,求大家帮忙,说父亲得了癌症急需钱治病,当时他马上把带的三百块钱,全部给了那女孩,菜也没买成,谁知,七天过去了,昨天又去菜市场,发现女孩还跪在那里,周围的人都说他上当了。

我说,这样的骗局太多了,但像你这样的“大傻瓜”不多了。在电话里,他一阵阵的哈哈大笑,并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在他一言我一语里,我感觉他就坐在我饭桌的对面,我们两个一瓶酒,几个小菜,我一杯,他一杯,言无不尽。

昨天晚上,我们在聊的过程中,信号忽然中断,我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我连忙充电,几分钟后又打了过去,因为我们聊的话题还没有结束。

在备课的妻子听到我不止息的笑声,忍不住过来打岔说:“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到底在聊些啥,每天没完没了的?”

我没好气地对她说,你城里长大的人懂啥,少年的发小就是一个引酵头,他可以将昔日的点点滴滴无限制的放大,哪怕是放羊时偷红薯的鸟事,也可以说上一两个小时,待笑累了,再捶捶胸口,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

当年,大羔子和我都属于精瘦精瘦的那种,如今,我们都已成为发福的油腻中年。也许在这个过程之中,我们都历经了很多“不足向外人道也”酸甜苦辣,但所有的一切,都已被雨打风吹去。

但那份真情,却无可自制的深藏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们相隔遥远,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但在夜不能寐时、在工作的罅隙,即便是猝然的一想一念,纵一刻,也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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