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子米鲫鱼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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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聊了聊齐齐哈尔烧烤,其实齐齐哈尔还有好多东西没聊,不过美食永远是最吸引人的。

当然,美食这东西也是各有所好,比如我就不吃烧烤,差不多一口不吃。

在我心里齐齐哈尔最好吃的是扎龙龙湖的鲫鱼,要不大、不小、三两一条的。不开膛、不去鳞,只把鱼胆挑出去,怎么在看不到的情况下把鱼胆挑来,这是技术活,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会了。然后,把鱼直接下水炖,不放油,不炸锅,放根小葱加点盐。

吃的时候一筷子剥鳞,再一筷子吃肉,鱼的这一面就吃完了。翻身吃下一面,还是两筷子。这种吃法也很要技术,吃完鱼还是整条的,头是头,身是身,只是肉没有了,鱼刺里面是内脏,可以看到鱼泡是鼓的,也可以吃了。

吃起来什么感觉呢?

第一个感觉是鲜,那种超自然的鲜。这一点吃啥鱼,追求的都一样。

第二个感觉就不一样了,吃很多鱼追求是嫩,但扎龙的鲫鱼不是,是有嚼头,可以叫弹,但又不是很确切,用一个现代词——很Q弹。

还有一个重点是,炖鱼的目并不是吃鱼,而是喝汤。不用像广东煲汤一样,用什么中药、多少料,一煲煲上大半天。炖一个小时最多,汤是乳白色的,上面还飘着油星儿。

这种汤味道非常丰富,因为鱼没有开膛去内脏。就和你喝牛肉汤、羊肉汤一样,如果里面没有内脏,味道一定很单调。不是好多人说贵州、广西的牛瘪火锅、羊瘪火锅味道好吗?一样的道理。

保护区里的鱼是生在芦苇塘里,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什么人家,生存环境是纯天然。

2

扎龙是一个满族乡,没有多少人,最大的村是扎龙村,就在保护区的边上,也就有三四百口人,基本都是满族姓关。关姓是满族八大姓之一瓜尔佳氏。再就是姓佟(佟佳氏)和姓富(富察氏)的,也都满族大姓。其他几个村也都没有多少人,听听村名就知道不是汉族名,土木柯、哈拉乌苏等。

满族人不会种地,他们吃的一种米饭比小米大,比大米小,叫稷子米。稷子米很糙,要下水煮开了之后捞出来上锅蒸,下面用来蒸饭的就是清水炖鲫鱼,叫稷子米饭鲫鱼汤,一锅出。

后来发现,这种吃法并不是满族的风俗。而是到了扎龙这的满族人,大部分是满族在京城的贵族发配而来,他们接受了达斡尔族的生活习惯,齐齐哈尔的一个区梅里斯就是达斡尔族区,是这里更早的原住民。现在我不知道扎龙是不是满族镇了,扎龙乡和边屯乡现在合并了叫扎龙镇。也有史学家说,达斡尔族就是消失了的契丹人,契丹人的消失在历史上一直是个迷。

离开齐齐哈尔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扎龙还有没有稷子米鲫鱼汤了。

原来有龙江四大香的说法,关东烟,臭米面,稷米饭,鲫鱼汤。关东烟是指牡丹江亚布力山区种东北旱烟,臭米面是把玉米面发酵了之后吃,这个不能吃,发不好会中毒,前些天鸡东县吃死了一家九口。

3

当年我在扎龙村小学支教,村里的老人,好像是会计,姓徐,是满族舒穆禄氏,徐也是满族大姓之一。他说要恢复满语、满文。当时让我写了一个什么牌子,大概是什么学校的意思,用的是满文,当然我只能照猫画虎。我当时就是这两天网上传得比较火的流动人工打印机,说白了,就是往墙上刷标语的。当时叫板刷美术字,技术源头的是文化大革命的大字报。

当年扎龙基本上就没有认识满文的了,也没有会说满语的。老徐头好像很伤心,和我喝酒的时候还掉了眼泪。我那时年轻,对此非常不屑。就说,语言、文字有没有不重要,把传统吃喝都保留好点就行了。老徐头说我不像老师。

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我记不清了。人的记忆是碎片化的,在重新组织的时候会带个人的想象,有时候想象比现实还多。不过有人可以证实,不知道当年的关志军校长能不能看到,当年他也在酒桌上。

现在想想,语言、文字太重要了。

扎龙一词是怎么来的,也讲不清楚。

按理说,在清朝,特别是康、雍、乾三朝文字狱那么严重的时代,这个地方怎么能叫扎龙呢?你这不是和金庸说降龙十八掌反清复明是一样吗!

传说是这样的,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扎龙这块儿并没有水,是干旱的盐碱地。确实这样,扎龙往南就是大庆,大庆周边都是盐碱地,什么都都不长。

突然有一天,从天上不小心掉落了一条龙,一头就扎下来了。当地人就从家里取水往龙身上浇,把龙救活了。龙腾空而起,天降大雨,龙扎落的地方就是扎龙自然保护区的龙湖,周边就是水草丰美、芦苇茂盛的湿地。

原来关内人形容东北有一句话叫: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扎龙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我在那支教时,也可以“瓢舀鱼”,只是狍子、野鸡不多见了,但冬天也能见到,没狍子,有狼。

不过这个名称的由来一听就是一个美好的传说,当然就是杜撰的。扎龙这个名字在大清一定不是汉语说的往下扎龙的意思,那是找死。在扎龙发现过大清二品武官的墓,说明这里和朝廷的联系并不少。

再有,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大清在齐齐哈尔设卜奎驿站,逐步成为黑龙江西部地区诸驿站的中心,并发展为村落。康熙三十年(1691年),清廷准奏在卜奎站建齐齐哈尔城。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黑龙江将军衙门从墨尔根(嫩江)移住齐齐哈尔水师营。这都说明清廷是很重视对齐齐哈尔经营的。

现在的水师营满族镇在齐齐哈尔南,原来有水路与扎龙相通。所以有这样一个地方叫扎龙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而康熙听到、看到的就一定不是扎龙。

1994年04期《黑龙江民族丛刊》发表过当时齐齐哈尔市委统战部包今才的一篇文章《“扎龙”的由来》,他认为,“扎龙”原是蒙古语“昭萨隆”(意思为夏天牧马营地)的音转。

他在文中提到,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就是建齐齐哈尔城的前两年,原住在尼布楚一带的巴尔虎蒙古人被朝廷派到齐齐哈尔来养马,主要是在对沙俄的雅克萨之战中看到了马重要性,也就是这一年大清与沙俄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有人说是平等条约,也有人说是不平等条约。

巴尔虎蒙古人养马的地方真有,但并不是在扎龙,而是在水师营满族镇的大巴虎村和小巴虎村,现在也叫这个名,水师营是大清最北的海军基地。那里和朝廷的联系更密切。可扎龙这里夏天真不能放马,啥都放不了,除了放鸭子,因为几十里方圆都是沼泽地。当地人都有可能陷入沼泽,不是有那首歌嘛《一个美丽的传说》,有一个女孩,和一群丹顶鹤。

那么,为什么叫扎龙?

当年我和老徐头喝酒的时候讨论过这个问题,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那就是,扎龙还是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有关。

有一种野鸡学名叫花尾榛鸡,这种鸟体重有一斤左右,在满语中被叫做“斐耶楞古”,在东北有一个普遍的名字叫飞龙,飞龙就是满语“斐耶楞古”的谐音。也就是说,扎龙就是飞龙往下扎的地产,这个地方太好了。所以,才有丹顶鹤飞来。

其实与飞龙鸟相识的鸟在扎龙也不少,比如斑翅山鹑,也有人管它叫飞龙,但更多人叫它杀半斤,花尾榛鸡杀完了也差不多半斤。

当然,我们不提倡吃鸟。但鱼还是可以吃的,如果到齐齐哈尔,去扎龙吃一次鲫鱼还是不错的。我在扎龙支教了一年多,支教中途跑到了南方,我就不再喜欢吃鱼了,包括到广东,因为都没有扎龙鲫鱼那么好吃。

一年四季都能吃。春天的味道最鲜,但鱼比较瘦 ;夏天的味道既鲜又香,还不油腻;秋天的最香,油比较大;冬天有挖深井存放的,鱼籽比较多,也比较贵。

当然,这是2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什么样不知道。

本来是想说说,齐齐哈尔的大名人们,还有052D导弹驱逐舰——齐齐哈尔舰,结果又跑稷子米饭鲫鱼汤上来了。

不过,聊好吃的总比聊武力、打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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