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冰儿:神光沐浴的布鲁克纳“交七”
我始终在寻找/一种深深的/永恒的/品格/来承载我那/躁动的激情/直到/我遇到一个人/在所有的/艺术中/音乐与灵魂靠得最近 (Anton Bruckner)
布鲁克纳的“交七”幽秘而神圣,仿佛一条通向心灵深处的小径,这儿有来自远古的回声。作品挽歌之气质,给人一种于沉痛、冥想中源源不断升华的力量和令人震撼的意志力。作品深沉内向的特征,或正是Bruckner信仰与信心的象征。
哪怕是最最纯粹的莫扎特,在其乐声中也偶尔能听出脱俗的小忧伤。然而布鲁克纳则不同,听他的作品你感受不到生活不如意的痕迹以及世俗的况味;他只是在祈祷,不停向上帝祈祷。他的音乐,仿佛都来自“悟道识性,超凡入圣”的天外。
如果说马勒音乐倾向于世俗,那么,布鲁克纳的音乐定然是纯宗教的。即便马勒歌颂上帝,亦只为在痛苦挣扎中寻找充满诱惑的超现实,其本质上,是一个浪漫的感伤主义者。马勒只需要属于自己的、天真无邪的精神天堂。布鲁克纳则是从唱诗班、演奏教堂管风琴走入的音乐殿堂,是一个位不折不扣的天主教徒。不同的精神诉求,决定了马勒的交响曲,基本都以他青年时代开始创作的声乐套曲“少年的魔角”为延展,充满了迷惘的诗意。而布鲁克纳交响曲的基础,则基本来自于他早期创作的四首弥撒,来自于对上帝诚挚的膜拜。
如果说马勒音乐中的细腻是玫瑰色朝雾中花瓣,给人一种沾满晶莹露珠的剔透感的话;那么布鲁克纳音乐中的细腻,则给人以和光普照、天地澄明的禅意感。布鲁克纳音乐中有几个固定元素:沉痛,孕育,感恩与庄严。其音乐中即使有冲突,也是反思自我中的冲突,绝无马勒那种神经质与撕裂感。
我所珍藏的布鲁克纳交响曲中,最爱的还是交七。第一乐章,以厚重沉痛为开头,沉痛并非延向深重苦痛,而是一种执著寻求的孕育,且散发出巨大正力量。第二乐章的柔板,在宁静中虔诚的倾诉,将人引向安静的田园景象,寓意在于寄托对神示的仰望。第三乐章谐谑曲,有一种强烈的自我否定,中间又穿插精妙的兰德勒舞曲。末乐章则是对阴霾的践踏与战胜,最后鼓号齐鸣中奏响众赞歌,让世间一切都沐浴在上帝普照的圣光之中。
难怪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这样评价布鲁克纳:他的交响曲虽平缓沉稳,坚持倾听片刻,你就会感觉在某个时间段天花板被打开了,一个崭新的、美丽的新世界展现在你眼前;一旦你成为布鲁克纳的信徒,这种爱好将伴随着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