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雄：能干的老刘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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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五月端阳，天气晴朗。大马路上，一对家相距不远的青年男女，一起步行去男朋友家过节，他们一前一后，相隔好长一段距离，男青年不时回头笑看女青年，嗔怪道：“走快点哒，我妈的饭熟了。”女青年两手双合，面容娇羞，磨磨蹭蹭，就是不快走。刘老大今天也去接女朋友，他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在马路上格外吸睛，车后的女朋友低着头，双手紧紧抓住车坐垫，车的颠簸让她很不舒服，不时双眉紧锁。气温虽然偏高，但小伙子心中热情更高，刘老大一个劲地猛冲，不一会儿就到家。刘妈听到车响，连忙出来迎接新儿媳妇。“老大，你女朋友呢?”“不是来了吗？”刘老大朝后望去，不见女朋友。他急忙停好自行车，屋前屋后寻找一遍，连厕所也看了，就是不见人。“你这抽筋的，多大的一个人，坐在你车后，你咋就带丢了呢？”刘妈焦急地骂道，“你赶快转头去接一下！”“算了算了，不去！这说明没感情呀。从车上跳下去，说都不说一声。”

——这是年轻时的老刘。不用说，这桩婚事告吹。

1998年，一向节约的已婚人士刘老大鸟枪换炮，买了一辆崭新的大洋摩托。刚买到手，老刘就迫不及待骑起来。那时骑摩托车的中年人还不多，老刘戴着墨镜，抬头挺胸，一路潇洒狂奔，心里甭提有多惬意。快到家，老刘才想起，只向商家请教怎么骑，没问怎么停。他焦急地骑着摩托在村前的大路上不停地来回跑动，左顾右盼。有村民不解，好奇驻足，荷锄观看。村里能骑摩托的年轻人多不在家，在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停，老刘也不意思问。骑到村前打谷场，一个个稻草堆像巨型蘑菇立在那里。老刘灵机一动，骑着摩托，重重地撞了过去，摩托是停了，稻草堆倒了，老刘也翻了过去。

——这是中年老刘。

这样的人，是能干的人？！不是有点二吗?

一个村庄，有山有水。一人家在盖新房，工人只有两个，一男一女。男人拿着砌刀，熟练地砌墙。女的和灰，挑泥，递砖，高兴地做着小工，打着下手。二人有说有笑，场面温馨而闹热。一个月过去，三间民房就这么盖了起来。门窗户扇那些木工活也是这位男同志自己做的。

——这一男一女，是老刘夫妻。

一排新房前，一位男士在理发。男人身体前后搭着围裙，面前放着脸盘架，架上还有一面镜子。理发师是一位中年妇女，他们理理停停，对着镜子，不时比划。男人理完，女人坐好，男人又做起理发师。显然这两位不是专业理发师，但他们就这样理好了对方的头发。

——这一男一女，是老刘夫妻。

秋高气爽，农闲时节。一排新房前，场地开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坐一团。一位中年男人，微闭着双眼，优雅地拉着二胡，他的手，时急时缓，头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时摆动。中年妇女，和着音乐节奏，《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唱腔圆润，宛转悠扬，声情并茂。场面安静，听众如醉如痴。

——这一男一女，还是老刘夫妻。

一间普通宿舍，堆满杂物。老刘端坐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地描画着一副明星画像。大约过半个小时，一幅惟妙惟肖的刘晓庆素描画像大功告成，老刘自制相框，自己上色。当他把画像摆放在办公桌上，室内顿时美观明亮。要是老刘不小心，这件漂亮的艺术品就会被同事“顺手牵羊”，不翼而飞。老刘也不计较，再画一幅。风景画、人物画对老刘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要大家喜欢，只要老刘有闲，他的办公桌上画像层出不穷。

冬天快要到了，你若是到老刘宿舍去看一看，他准会这样接待你。你一敲房门，室内一阵骚动。不一会儿，老刘半开着房门，问道：“有事吗?”弄得你不好意思进去。有时，他也会忘关门，一推门，门开了，你进去，老刘吓得一跳，下意思地把手上的毛线活拼命往被窝里塞。“老刘，原来你在躲着织毛线啊！”“是啊，你莫要在外面讲，要不同事们又要笑话我。”他红着脸，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这样的同志是能干的人不？服不服？他可以让手艺人失业，让庄稼人失色，让普通民众对文化人刮目相看！你要是不服，我不扶墙就扶你！

这老刘是干什么的呀？农民?工人？手工业者？都不是，他是我们学校的一名普通教师。老刘是濯港镇李垅村人，生于1959年，家中兄弟姊妹众多，他是老大。他读高中时，有幸参加很多社会实践活动，成了一名难得的文艺骨干。写写画画，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后来村小需要老师，高中毕业的优秀青年刘老大顺理成章地做了一名“孩子王”。

老刘做民办教师时，就表现了极强的动手能力，能用木头制作粉笔盒、黑板檫、三角板等教具。我刚参加工作时，还遇到老刘拿着自制的教具到学校兜售。做几年民办教师后，勤奋好学的老刘第一批考取并转为公办教师。

在教师生涯的后十年，老刘的才干慢慢得到学校领导的赏识，他开始逐渐脱离讲台，带大科转带小科，兼职学校电工，到后来专职电工、杂工。在不到半年的管电时间里，老刘把学校的电路彻底弄清，他把所有楼层的用电开关控制在一间室内，控制室就在自己宿舍旁边。老刘可以在房间操控学校用电，哪栋楼要电就给那楼送，从不差错。不要他就随手关灯，为学校节约不少电力资源。

我和老刘曾两度同事。1993年，我们在陶河中学首度同事，十年后在濯港镇中学再度同事，对他我是很了解的。老刘同志工作认真，爱校如家，节约成性，做任何事都精打细算，不浪费一点东西。他的房间摆满了人家废弃的木头，电线等物件。他自制的木头工具箱里，全是用过的生锈的铁钉、螺丝钉，能用时他仍用。老刘同志还乐于助人，在校期间，不论是分内分外，声叫声应，从不推辞。

今年正月老刘同志光荣退休，学校领导有心留用，无奈流水无意。一日，在校外偶遇老刘，我真诚地对他说：“老刘，同志们都说，你退休，学校转还是转，但转的要慢好多。”他羞涩地笑了，脸红红的，摆摆手，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