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49杜甫五古《陈拾遗故宅》读记
杜甫五古《陈拾遗故宅》读记
（小河西）
陈拾遗故宅
拾遗平昔居，大屋尚修椽。悠扬荒山日，惨淡故园烟。
位下曷足伤？所贵者圣贤。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同游英俊人，多秉辅佐权。
彦昭超玉价，郭振起通泉。到今素壁滑，洒翰银钩连。
盛事会一时，此堂岂千年？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编。
此诗作于宝应元年（762）冬，时杜甫居梓州。陈拾遗：陈子昂。《旧唐书-文苑传-陈子昂》：“陈子昂，梓州射洪人。家世富豪。子昂独苦节读书，尤善属文。初为《感遇诗》三十首，京兆司功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天下文宗矣！’由是知名。举进士。会高宗崩，灵驾将还长安，子昂诣阙上书，盛陈东都形胜，可以安置山陵，…则天召见，奇其对，拜麟台正字。…再转右拾遗。数上疏陈事，词皆典美。…子昂父在乡，为县令段简所辱，子昂闻之，遽还乡里。简乃因事收系狱中，忧愤而卒，时年四十余。”《蜀中广记》卷29射洪县：“陈子昂故宅，在东武山下。本集云子昂四世祖陈方庆好道，隐于此。有唐朝道观址。而真谛寺在其左。…有《碑目》云，陈拾遗故宅有赵彦昭、郭元振题壁。”杜甫到射洪先参观了金华山观，然后又瞻仰陈子昂故居。
拾遗平昔居，大屋尚修椽。悠扬荒山日，惨淡故园烟。
大屋：高大的屋宇。《哀王孙》（杜甫）：“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椽（chuán）：承屋瓦的圆木。
悠扬：久远；缓慢。《冬草赋》（梁-萧子晖）：“日悠扬而少色，天阴霖而四下。”《送边将》（唐-李频）：“悠扬落日黄云动，莽苍阴风白草翻。”
惨淡：暗淡；悲惨凄凉。《谒先主庙》（杜甫）：“惨淡风云会，乘时各有人。”《题李尊师松树障子歌》（杜甫）：“怅望聊歌紫芝曲，时危惨澹来悲风。”
大意：陈拾遗昔日之居，高大的房屋正在修缮。荒山上白日慢慢下落，故园里升起暗淡的暮烟。
位下曷足伤，所贵者圣贤。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
位下：职位卑下。《赠郑明府》（唐-黄滔）：“莫起陶潜折腰叹，才高位下始称贤。”
曷（hé）：《说文》：“曷，何也。”《答傅咸》（晋-郭泰机）：“况复已朝餐，曷由知我饥。”
骚雅：《离骚》、《大雅》、《小雅》。《卷末偶题》（唐-郑谷）：“此生若不知骚雅，孤宦如何作近臣。”《鹊山亭》(宋-曾巩)：“少陵骚雅今谁和？东海风流世谩传。”
哲匠：指有高超才艺的文人。《赠特进汝阳王》（杜甫）：“学业醇儒富，辞华哲匠能。”《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李白）：“哲匠感颓运，云鹏忽飞翻。”
比肩：并列，居同等地位。《颜氏家训-省事》（北齐-颜之推）：“此乃侥倖之徒，不足与比肩也。”
扬马：西汉文学家扬雄与司马相如，皆蜀人。《陈子昂别传》（唐-卢藏用）：“数年之间，经史百家罔不该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初为诗，幽人王适见而惊曰：此子必为文宗矣。”《赠何兆》（唐-李端）：“文章似扬马，风骨又清羸（léi）。”
大意：职位卑下有啥值得伤心，平生所贵的皆是圣贤。您才华横溢，继承了楚辞诗经的古诗风韵，后来许多的所谓“哲匠”不能与您比肩。您生在杨雄和司马相如之后，您的文名与日月一样长悬世间。
同游英俊人，多秉辅佐权。彦昭超玉价，郭振起通泉。
到今素壁滑，洒翰银钩连。
彦昭：赵彦昭。《旧唐书-赵彦昭传》：“赵彦昭者，甘州张掖人也。…少以文辞知名。中宗时，累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修国史，充修文馆学士。…素与郭元振、张说友善。”
郭振：郭震，字元振。《旧唐书-郭元振传》：“郭元振，魏州贵乡人。举进士，授通泉尉。…景云二年，同中书门下三品，代宋璟为吏部尚书。…”《新唐书-郭震传》：“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
素壁：白壁。《水经注-澧水》（北魏-郦道元）：“高峰孤竦，素壁千寻。”《赠张旭》（唐-李颀）：“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
洒翰：洒笔；挥笔书写。《旧唐书-德宗纪论》：“加以天才秀茂，文思雕华。洒翰金銮，无愧淮南之作。”
银钩：银色帘钩；喻弯月；喻书法遒媚刚劲。《晋书-索靖传》：“盖草书之为状也，婉若银钩，飘若惊鸾。”《将发洛中…》（唐-白居易）：“玉韵乍听堪醒酒，银钩细读当披颜。”
大意：曾经同游的英俊之士，多数都曾掌辅佐之权。赵彦昭身价高贵，郭元振起自通泉。直到今天光滑白壁上，还有他们潇洒题字相连。
盛事会一时，此堂岂千年？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编。
终古：久远；往昔；自古以来；经常。《离骚》（屈原）：“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朱熹集注：“终古者，古之所终，谓来日之无穷也。”《九章-哀郢》（屈原）：“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唐-陈子昂）：“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忠义：忠贞义烈；忠臣义士。《后汉书-桓典传》：“献帝即位，三公奏典前与何进谋诛阉官，功虽不遂，忠义炳著。”《和刘长史荅十九兄》（唐-杨炯）：“精诚动天地，忠义感明神。”
感遇：指陈子昂的《感遇诗三十八首》。
大意：盛事总是只能一时，这样的大屋岂能千年？然而陈公遗作《感遇三十八首》，为千秋万代留下忠义遗篇。
诗意串述：这首诗共20句。首4句写故宅及外景。陈拾遗所居大屋已破旧，正在修缮。看到荒山上夕阳慢慢西下，还看到周围暗淡的炊烟。（悠扬的落日和惨淡的炊烟。大屋破旧了。）接着6句写陈公诗坛地位。陈公官儿不大，但平生“所贵者”皆是圣贤。其诗文上承“骚雅”，六朝以来的所谓“哲匠”均在其下。其诗名堪比“扬马”，与日月一样永悬人间。（地位够高。）“同游”以下6句，写故宅遗迹。在陈宅内看到赵彦昭和郭元振的题字。二人都是陈公朋友也都是“英俊人”。赵彦昭擅书画（其书画或“超玉价”），郭元振是从通泉尉干起的，二人最终都“同中书门下三品”，都是国家栋梁。他们的题字至今宛如银钩相连。（陈虽官儿不大，但交游的都是“英俊人”。）末4句写观感。一、“盛事”只会“一时”。国家如此，人生如此。“此堂”也是如此。它能千年吗？二、也有可“终古”的。如陈公名篇《感遇三十八首》，再如陈公对朝廷的“忠义”。杜甫认为“故宅”终要消失。但“忠义”可千古，书写“忠义”的作品可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