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流氓有文化---小人陶谷

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正月初三,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率大军杀回开封,逼幼帝柴宗训逊位。

于是,所有朝官集中于皇宫,见证最后的禅让程序。就在老赵准备登殿,完成过户手续时,他发现一件要命的事——禅位诏书居然没准备!禅位诏书是赵匡胤皇位合法性的背书,竟然把这么关键的事给忘了。可是禅让大典已经开始,总不能按个暂停键,改日继续吧?

就在这时候,一位长着一双绿眼睛的人,从朝官队伍中走了出来,不慌不忙从袖口中拽出一份文书,面露得意地对老赵说:禅位诏书在此!当他从袖筒中拿出禅位诏书来时,赵匡胤被“惊呆了”。一次绝密的政变,竟然被一个局外的文人猜中,而且还想到了政变发起人没有想到的细节,事先安排了预案,这需要绞多少脑汁啊。

他的及时救场,避免了赵匡胤的登基尴尬。因为这个功劳,他从吏部侍郎,被赵匡胤提升为礼部尚书。

这个诏书的作者,名叫陶谷。陶谷何许人?今天我们讲讲他的故事。
俗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句话用在陶谷身上非常贴切。

陶谷生在唐末乱世,历史上记载他是邠州(陕西彬县)人,父亲名叫唐涣。所以陶谷这个时候应该叫唐谷。他长着一双绿眼睛,那个时候,沙陀人一度叱咤风云,他身上很可能流淌着异族的血。

陶谷幼年的时候,父亲就被一个叫杨崇本的节度使给杀了,在那个年代,杀死了男人,一般都把对方的家眷收入自己家中,杨崇本也不例外,直接把这一对母子收入自己家中。杨崇本后来又被朱温击败,旋即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这一年唐谷才十一岁,跟着妈妈从节度使府里逃了出来。从此,陶谷母子脱离了杨家,开始自己独立生活。

他们母子在这乱世之中过得极其艰难,唐谷认清了生活的本质:活下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幼年遭受磨难的唐谷,励志向学,加之思维敏捷,读书进步很快,不久便踏上了仕途,

在石敬瑭的后晋担任单州军事判官,也就是在后晋期间,他最终姓了陶。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长大了,要当官了,而后晋的皇帝是大名鼎鼎的儿皇帝石敬瑭。皇帝名字有个塘字,尽管只是谐音,他也不能姓唐了,尧帝就称为陶唐,所以他改姓陶。而且很快他就遇上了他的伯乐---宰相李崧,这个时候陶谷的学问已经非常不错了。《宋史》上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就能作文章了,再加上又写的一手好隶书,深得当时宰相李崧的赏识。于是先做校书郎、后为监察御史、最后是知制诰——皇帝的秘书了。顺风顺水,照这么下去,他就可以登上人生巅峰了。但是很可惜,后晋很快就完了。

后晋换成了后汉,皇帝换成了刘知远。这个时候的权臣是苏逢吉,陶谷赶忙投入到他的名下。苏逢吉把李崧原来的宅院田地全部收为己有,等到李崧从契丹跑回来的时候已经两手空空了。他还指望自己提拔的陶谷能美言几句,陶谷怎么会为了一个没用的老领导得罪新领导,他非但不帮助,反而处处诋毁。最后苏逢吉找个理由将李崧灭门了。

后来李昉(此人在宋朝做过很大的官,编撰过《太平广记》等书)因公去见陶谷,陶谷说:“你认识李崧吗?”李昉说认识,那是我远房的族叔。陶谷说:“他被杀,有我一份力。”吓出李昉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如此炫耀,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和李崧一门划清界限,好攀附新的领导。但是他再次失算了。后汉只存在了三年就被后周取代,苏逢吉也自杀身亡。国君换成了郭威。

陶谷这个时候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变换,不就是换个皇帝嘛,我还接着上班就是了。历经两次改朝换代,他已是官场老手,深谙为官之道,不就是“踩”和“爬”吗。

他非常善于揣摩皇帝心情,郭威死后,周世宗柴荣即位,柴荣给大臣规定命题作文《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平边策》大部分人写的都是“修文德、招远人”的套话,陶谷却写平定南唐。

柴荣大为高兴,不仅提升他的官职,还派他出使南唐。南唐就是那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后主的南唐。不过这个时候当皇帝还不是李煜,而是他的爸爸李璟。这次出使让陶谷闹了个千古笑话。

南唐虽然武力上不如后周,但文化软实力上却可以笑傲九州。所以看这个后周来的使臣,表面上恭敬,内心有些看不起,以为是个大老粗。负责接待他的使臣是韩熙载,此人因一副晚宴图在历史上非常著名。

在接待这位后周特使的时候也是极尽奢靡,美食美色齐上,要腐化这位“正义凛然”的使臣。然而陶谷对美食略略品尝,对于美色,则更是不屑一顾。他在官舍的墙壁上写了十二个字:“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

大家不知道什么意思。南唐宰相宋齐丘破解了说:“'西川狗’即蜀犬,是个'独’字;'百姓眼’即民目,是个'眠’字;'马包儿’即爪子,是个'孤’字;'御厨饭’即官食,是个'馆’字。这十二个字说的就是'独眠孤馆’“

这个谜语既为难了南唐群臣,也证明了陶谷的洁身自好。表示自己和你们这些声色犬马的南唐人不同流合污,也在南唐面前显露了一下后周文人的风采。

但是韩熙载早就做了功课,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北周特使骨子里是个小人。决定让他原形毕露。韩熙载找了一位秦淮名妓秦弱兰,让她扮作驿站工作人员的女儿,每天在院子里扭着小细腰洒扫。果然,陶谷转不开眼,挪不动步,定不住魂了。几天下来,秦弱兰成了陶谷的“房中客”。风流之后,少不了赠一首歌。陶谷写的是《风光好》:

“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意思大概就是:你我春风一度,快乐如神仙,可惜就要分别,唱着相思分别,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替补我的老婆啊。这是动了真感情啊,都开始诅咒老婆死了。

秦弱兰姑娘当然不会跟他玩感情,秘密地将这首情诗送给了韩熙载。次日李璟接见陶谷,在国宴上,陶谷又是一副严肃的表情,皇帝敬酒也不喝,完全是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表情,韩熙载说气氛这么尴尬,来唱个歌吧。就见秦弱兰带着琵琶进来,开始唱:“好姻缘,恶姻缘……”

陶谷再也绷不住了,被羞辱的满脸通红,铩羽而归。回到后周,发现韩熙载早就派人教唱此曲,一首风光好风靡全国。而他也因这一外交桃色丑闻始终不得重用。这事流传非常广,到了元朝,还有人写出一部杂剧《风光好》,叙述他这件风流事。

陶谷历经四朝,都能稳步提升,跟他善于投机有很大关系,谁有权势他就投靠谁。后周的时候,魏仁浦为宰相,他不知道从哪儿论关系,居然称魏仁浦为“舅舅”,顺着魏仁浦这根藤,一路爬到中高级官阶。北宋成立后,他又迅速甩掉魏仁浦,投入到新贵赵普的怀抱。陶谷为了让他儿子顺利通过选拔考试,居然买通主考官。这件事让两名当事人被降职,陶谷仅仅被罚奉两年。

“历经风雨”的陶谷,觉得自己无论学识还是资历都应该是当宰相的料,于是,他勾结党羽,让他们不断在赵匡胤面前推荐自己,没想到赵匡胤呵呵一笑:“吾闻翰林草制,皆检前人旧本,俗所谓依样画葫芦耳,何宣力之有?”你陶谷不过是照前人版本,依葫芦画瓢而已,哪见到有什么贡献了?一句话堵死了陶谷进取的路。官虽然没有当上,却创造了一个成语:依样画葫芦。

后来他出使吴越国,又自己创造了一个成语。北宋初年,吴越王国尚未归附,陶谷出访,吴越王钱俶招待他吃螃蟹,先吃大的,后吃小的,陶谷说:“这可是一蟹不如一蟹啊。”讥讽钱俶不如爸爸钱缪,钱俶也不在意,说:“先王时御厨常做葫芦羹,现在的御厨也依样做了些。”拿他依样画葫芦的事情开涮。

陶谷待在尚书位置上纹丝不动,直到翘辫子。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死后,赵匡胤下旨追封他为“尚书右仆射”,终于宰相了!

客观的讲,陶谷受环境和身世的影响,使他养成了遇事保身,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做事毫无底线的小人性格;他贪财好色,他投机取巧,他为了往上爬,不惜陷害自己曾经的恩人,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无耻之徒。他有才华,可以吟诗作对,可以为皇帝撰文议事,他是个文化人,严格意义上说是个有文化的流氓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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