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 郭小川

西出阳关

文／郭小川

一

声声咽呦，

声声紧，

风砂好像还在怨恨西行的人；

重重山呦，

重重云，

阳关好像有意不开门。

莫提起呀——

周穆王、汉使臣……，

他们怎么会是边风塞曲的真知音！

莫提起呀——

唐诗人，清配军……。

他们其肯于天涯地角共一心！

风砂呵风砂，

只望你不把今人当古人！

你看我们是哪个阶级、谁挂帅印？

阳关呵阳关，

只望你不要颠倒了古今！

你看此时是哪个朝代、谁掌乾坤？

肋生翅呦，

脚生云，

不出阳关不甘心！

血如沸呦，

心如焚，

誓到阳关以外献终身!

何必“劝君更进一杯酒”!

再会吧，乡亲！

哪里的好酒不芬芳？

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再会吧，乡亲！

哪里不一样度过战斗的青春？

二

未出阳关，

以为阳关会把我们怨；

临近阳关，

以为阳关会把我们拦；

出了阳关，

才知阳关以外最把我们盼。

千顷荒漠，

万顷石滩，

没有人烟它想念人烟；

千顷草地，

万顷沙原，

不是良田它愿做良田。

睡了万载，

梦了千年，

它竟把海市蜃楼当成是世上的桃源；

躺了万载，

醉了千年，

它竟把驼峰雁翅塞上的风帆。

太阳干呀，

风声也干，

只因它盼亲人把泪眼望穿；

老天旱呀，

流云也旱，

只因它想亲人把心血流完。

何必“劝君更进一杯酒”！

这广阔的戈壁滩，

哪里挖不出酒泉？

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无边的大草原，

不就是古人的心田？

三

未出阳关，

曾见百草森森接山林；

刚出阳关，

又见平沙莽莽黄入云；

远出阳关，

才知道阳关以外也有江南春。

渠道网呦，

如条条白锦，

给绿洲织上了好看的花纹；

坎儿井哟，

如颗颗银针，

把荒野缝成了暖人的被衾。

地上的绵羊呀，

空中的白云，

与棉田的波浪一起翻滚；

地上的灯光呀，

空中的星群，

与天上的雪花一道飞奔。

骑驴的维吾尔族农妇呦，

跨马的哈萨克牧民，

你们何时成了这里的主人？

支援边疆的青年，

修建铁路的大军，

你们何时到这里生了根？

都是毛主席的战士，

都是一个阶级的人，

不识你们的面也识你们的心；

都在一条道上走，

都向一个目标奔，

不知你们的姓名也知道你们的功勋。

何必“劝君更进一杯酒”！

同志的情谊，

比什么好酒都暖人心；

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阶级的友爱，

能使生人和故人一样亲。

四

刚出阳关，

老远不见亲人的面；

出了阳关向前走，

就同生人结下生死缘；

背朝阳关再向西进，

又见二十年前的故人建好江山。

公路网，

如条条长练，

给绿洲镶上了道道金边；

水库群呦，

如串串珠环，

把荒野织成了顶顶花冠。

几百里林带呀，

几百亩条田，

好像翠玉栏杆围绕在天湖四面；

几千丈冰峰呀，

几千顷绿原，

好像水晶宫殿突起在大海中间。

沿河的好水呦，

南泥湾的肥田，

你们何时移到天山？

雁门的豪气呦，

五台山的烽烟，

你们为何又在建设边疆时重现？

不用介绍呀，

不用寒暄，

听见呼吸声就知道你过去在那团；

不用施礼呀，

不用祝愿，

让我们同在天山南北再战它一百年！

何必“劝君更进一杯酒”/？

这里的酒太香太甜，

小心喝醉误了长谈；

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里的故人成千上万，

指派你们的拳头敲痠我的双肩。

五

声声切呦，

声声紧，

阳关外的风砂呼唤着西行的人；

红红的太阳呦，

红红的彩云，

高高的阳关变成了凯旋门。

来吧，

祖国的新人！

在这里咱们的前程似锦；

来吧，

革命的新军！

在这里咱们的红旗如林。

远年的暴君呀，

今年的恶棍，

没有留下影子只留下仇恨；

远处的强盗呀，

近处的奸人，

没吓飞尸骨也要吓掉了灵魂。

故人情意深呦，

生人情谊殷，

没有人烟的地方等着种谷人；

老村有花地呦，

新村有林荫，

没有花木的地方又热烈的心。

何必“劝君更进一杯酒”！

这样的苦酒何须进！

且请把它还给古诗人！

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样的诗句不必吟，

且请把它埋进荒沙百尺深！

1963年7月——1964年1月14日

乌鲁木齐——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