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爱珍 ：​我在事故现场

作者：闫爱珍

元宵节后，疫情并没有退让的迹象，反而步步逼近。

居民仍处于封区断路，出入登记，户户自卫，人人自保的紧急状态。

教师——这些介于凡人和佛之间的特殊群体，肩负教书育人的重大使命，应急培训线上授课，不亦乐乎！

阴沉沉的天气，雾腾腾的凉气，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冷清。我提着笔记本电脑，全副武装，独自疾走。一直处于忙碌焦躁之中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行：

学生的体温报回了没有？要交表！

外出学生的住址、现住址报回了没有？要交表！

学生下载“钉钉”了没有？班级“钉钉”群建起了没有？要统计！

人都进来了没有？要统计！

直播课操作流利了没有？要验收！

微信通知家长了没有？要截图报回！

打电话了没有？

为什么不回复？

为什么不接电话？

急！急！！急！！！十万火急！！！！！

收集数据、填写表格，搞得人眼花缭乱；微信通知、电话核实，闹得人坐卧不安。从正月初三下午至今，概无宁日，也无静夜。

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你站住，开那么快，你找死啊？”我小心翼翼贴着路边行走，大脑混沌一片的时候，两辆豪华轿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上来，两车相距仅仅为一毫米！中间车道上一辆墨绿色越野汽车的司机，头探出窗外，大声叫骂，一阵急刹车停在了另一辆车的左侧。随即后面的丰田汽车也突然停下。30岁上下的越野司机是个彪形大汉，他气汹汹地跳下车，对丰田司机怒目而视。年长一点的“丰田”虽然长相斯文，却也不甘示弱，一下车就冲到“越野”面前回骂：“你不找死，你超什么车？要不是我刹得快，就撞了！”他一边嚷嚷一边擦擦头上的虚汗。“越野”满不在乎，扯开嗓子大叫：“撞就撞，谁怕？老子是全保，耗死你！”“丰田”受到侮辱，气得跳脚，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叫嚣：“你孙子给谁当老子？你爷爷我奉陪到底！”两个人越吵越烈，开始骂娘，开始大爆粗口，开始摩拳擦掌……远处几个行人开始驻足，一场“好戏”马上开演。

“越野”五大三粗四肢发达，他原地弹跳几下，又将硕大的头颅大幅度地摇了几摇，伸出长胳膊挽起衣袖，亮出训练有素的“熊掌”，对着“丰田”比划着。“丰田”见对方这般气势有点心虚，若真打，恐怕不能制胜，不如迂回一下。想到这里，他轻蔑地瞥了“越野”一眼，退后一步，像个局外人一样远远地打起了“太极”！“越野”怒发冲冠：“呔！不是要奉陪到底吗？来呀！老子豁出去了，今儿总得有一人躺这儿！”“丰田”不予理会， “云手”打得行云流水。“越野”大山一样的身躯步步逼近：“怎么？怂啦？”“丰田”又退一步不紧不慢地说：“识相点，赶紧滚！我超车有急事！”他收回手，走近车门说:“我车上拉的两个武汉回来的，你来闻闻他们的味儿？”说完，摘下口罩，准备打开车门——“越野”一听，脸色突变，躬身跳出几尺开外，捂着自己的口罩，大骂：“操蛋东西！你个龟孙子！”急忙开了车，转眼就消失不见……“丰田”的右手放下来，脸上得意地露出一丝奸笑：“跟我玩儿横的，你还嫩了点！”他回到车上，汽车风驰电掣也转眼就消失不见……

这场闹剧，我在事故现场！

虽然虚惊一场，心头却是惊涛骇浪。非常时期，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吗？疫情的现实那样残酷，怎么还有闲心互怼互撕？

诚然，人生的不幸不期而至，却为何不能温柔以待？

我不由想起一件事——

去年——2019年4月12号，能源大酒店前的十字路口，也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当时，我在事故现场！

那是上午12点，正值交通高峰期。十字路口，绿灯亮了，由北向南行驶的汽车有序地缓缓前行，一辆白色的小汽车轻轻地靠上了前面一辆红色的小汽车，车头与车尾完美地进行了无缝对接——虽然开得不快，但人们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咣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大声响。半空中有人高喊：“追尾了！”周围的车辆在突发的事故面前稍稍停留片刻，就一溜烟驶远。中心地带的事故现场，只剩下两辆犯了错误的“耷拉着脑袋”的小汽车！

沉默，再沉默，车上的人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终于，前面红车的两扇前门同时缓缓打开，一男一女下了车，男人五十上下，身材高大，偏瘦，一身浅灰的运动装，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有些陈旧，一脸倦容，神色疲惫。女人中等身材，微胖，浅色西服，浅色裤子，也穿一双落伍的白色运动鞋，悲伤憔悴，面带戚容。他们右臂衣袖上一个“孝”字圆徽格外醒目！他们向车后看去，车子左边的尾灯坏了，灯罩的玻璃碎了，四周红色的漆皮也散落了一地。后面那辆车车头的铁皮凹进去一块，白色的漆皮也溅落了一地。中午阳光的直射，四月的微风吹拂，玻璃屑、铁皮屑，白花花，亮晶晶，就在他们脚下轻声细语欢歌漫舞。

白色小车似乎无人驾驶，车身纹丝不动……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一切都处于静止……

四月的阳光静静地流淌，微风送来花的香，所有的声音都成了画外音，所有的人都成了幕后人！舞台上只剩下两辆车、两个人……

闯祸的白色小车依然保持缄默，没有一丝动静。这对内心着急的中年夫妇挪动站得发麻的双脚，一脸狐疑地走到白车跟前，一左一右，身体微曲，把脸贴在车窗上往里看，并向车里说着什么，他们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肇事者，为什么久久不露真容？

终于——

他们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

驾驶室的门微微开启，悄声无息地下来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长发披肩，高个子，瓜子脸，脖子长长的。一件肥大的白色T恤套在瘦弱的身上，胸前的卡通兔俏皮地眨着红红的眼睛，远看就像两朵绽放的梅花。她先是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微笑着说：“对不起！叔叔、阿姨！我——我，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她脸上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可是两只手却无处安放。她一会儿用右手捋她的一头长发，从发际到发梢，一边又一遍；一会儿又用左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放下来又按上去，如此反复……中年男人被她紧张的笨拙的举止惊得不知所措，看她的眼神里竟充满了父爱的光辉。女人得理不饶人，冲着女孩说：“你会不会开车？是不是抠手机了？你看看我的尾灯，眼珠子都碎了！”女孩微笑着再鞠一躬，“阿姨，您别火，我会给您修车的！”她捋捋长发，又按按胸口，一脸困窘，继续说，“一定修到您满意为止！”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双方不再言语，各自往家里打电话。

不久，一辆绿色的市内出租车从后面疾驰而至，车上下来一位将近六旬的穿病号服的男人，他慢慢走近事故现场，先查看车子的损伤程度，又充满歉意地看了看对方，诚挚地说：“真的不好意思，闺女闯祸了，给你们添麻烦了！”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女孩，眼神中是满满的安慰。他果断地说：“这样，你们的车我来修，汽修厂你们定，所有费用我来付！”说完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女儿跑过来，拉起了父亲的手。父女俩安安静静目光平和地站在原地不动，等候对方发落。

这时候，红车司机有点不好意思了，爽朗地说：“嗨！多大点事！听你老哥的，修好就行了！”病号男人上前握了握红车男人的手说：“那好，咱们开车去汽修厂吧？别堵在这儿了，车，一定给你修得妥妥儿的！”握手言和，双方准备离开，病号男人回头嗔怪着女儿：“让你别乱跑，我看病的钱， 不是在想办法筹嘛？”说完一起上了车。笔直宽敞的大道上，两辆受伤的汽车一前一后驶出老远。

至今我仍然记得那个肇事女孩的模样，也记得她的笑容！

——阴霾不会太久，转瞬即见花开！她好像在说。

——而今，阴霾尽散，花好月圆，一起归于平静……

我的小琴老师

曾经辉煌的孝义机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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