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春：一场伤痛一场梦-长篇小说《掉枪河传》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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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一场伤痛一场梦-长篇小说《掉枪河传》后记

作者 | 郑长春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日前，笔者从远在古城西安的知名作家郑长春处获悉，其继长篇小说《青台镇》出版后，再次潜心为故乡中原打造的悲情警世力作《掉枪河传》即将封笔，已列入国家正规出版社出版计划，全书30万字，共20章节，是作者首次采用玄幻与历史相结合的手法创作的悲情历史小说，被读者称为“一本可与《呼兰河传》相媲美的传奇之作”。

小说以北宋末年腐朽颓废的社会面貌为背景，围绕着“靖康之变”的历史悲剧，以抗金名将岳飞（字鹏举）在掉枪河畔与金兀术、金花公主的国仇家恨为主线，通过对宋金两国为各自利益不择手段明争暗斗，以及在弱肉强食的较量中所产生的各种矛盾纠葛和报复手段，生动地再现了在特殊历史时期，战争给芸芸众生带来的生活动荡与精神摧残。故事生动曲折，场面波澜壮阔，情节凄丽多姿，语言质朴幽默，让人在啼笑皆非中得到灵魂的慰藉和精神的净化。可以说，这是南阳籍作家对中原文化的又一次磅礴呈现。

一场伤痛一场梦

——长篇小说《掉枪河传》后记

每一条河都有它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它不为人知的疼痛。说起来荒唐，这部小说居然起源于我在河边的一场怪病！

8岁那年秋，我要入学了。面对马上要出的一笔学费，虽然只有几块钱，但在普遍缺乏经济来源的农村，父亲一下头大了。因为手头紧张，父母一筹莫展，经过反复商量，决定把家里的两袋小麦拉到城里卖了。

没有出过远门的父亲，不知从哪儿听说南阳城的小麦价钱比离家近的社旗县城要贵得多，于是他决定舍近求远，把两袋差不多200斤重的麦子往南阳城拉。

在房间从粮食屯里往蛇皮袋装麦子的时候，父亲让我过去帮忙，说：“以后你也大了，学点知识，不要再走你妈和我一年四季修地球的老路，我们在地里除了只知道刨土，连个世面都没见过，所以明天一大早你也跟着进城，进城长长见识，路上也好给我们帮个力。”

一听说要进城，我心里就热的不行。是啊，长这么大，平时连镇上都很少去的我马上要进城见大世面了，要买吃好东西了，心里别提那个高兴劲儿，当时一蹦三尺高，激动得一晚上都没合上眼。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赶快穿衣跟车走。我似乎刚有些睡意，听到叫声，立马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心里狂跳起来，便迅速穿衣下床。

因为生怕出门迟了被父母留到家里，心里一着急，出门时把两只鞋子都穿错了。好在天还没有亮，父母也看不到，我只好忍着脚痛，为了免遭父母一场责骂。

父母急着赶路，拉着架子车吱吱扭扭地前行，我在后面匆匆忙忙地跟着，小跑着趁机抬脚把鞋子调换一下。

那时的乡村很静，破旧的架子车拉着两袋麦子吱吱前行，像一个蜗牛爬在曲曲折折的乡野小路上。苍茫晨曦中，我在车后望着他们一晃一晃的背影，还有从他们嘴里喷出的淡淡哈气，如梦如幻，感觉灵魂好像飘进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车上爬上一座石桥，桥下的河里有一轮残月在浮动，粼粼波光摇曳着墨绿水草，水里噗哧噗哧冒着点点蓝色气泡，明明灭灭，像蛇的眼睛。穿过一片树林，等车子慢慢爬上一个岗坡时，我才听到附近的村子鸡叫三遍。

“加把劲儿，前面是个大坡。”

父亲朝后看看大声叫道，不知是提醒母亲还是命令我，抑或是说给他自己。

我心里一急，想跑上前用力推车，腿却像被个绳子拴着，越想往前冲越迈不开。

“呵呵，呵呵——”

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我听得很清楚，那不是母亲的声音。我好奇地往四周看看，空旷的原野里静无一人。

尤其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有一瞬间我几乎连父母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朦朦胧胧中，我突然感到身上热燥，口渴得厉害。正抓耳挠腮想找点水喝，不经意间，发现路边是一片枝叶茂盛的桃树林，高高枝头上挂着一个个白里透红的桃子，灯笼似的在风中摇荡。香甜的气味幽幽飘来，馋得我直流口水。

我看看四处无人，便猛跳过去，站在树下伸长胳膊想摘一个大饱口福。

谁料，刚伸手出摘，却一阵大风刮来，拳头大的桃子随着枝叶激烈摇晃，晃得我怎么都抓不住，尽管立起脚尖也无济于事。

不知是地面不平，还是风真的太大，突然我身子一歪，差点跌倒在地，于是忙用手扶着树杆。

手刚碰到树杆，受到震动的枝头便猛地一摇，随即掉下一个又白又大的桃子，圆溜溜地向前滚去。桃子越滚越快，像长了腿一样，我撵都撵不上。

我想肯定是这桃树长在岗坡的缘故吧，看它能顺势滚到哪儿去，我就不信追不上。

在荒草丛生的桃树林，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等追到林子尽头，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前面是成片的玉米森然而立，一棵棵紧密排列，如严阵以待的士兵，给人一种窒息的威严感。

我猜想那桃子一定是滚到了这玉米地里了，便斗胆进那青纱帐看个究竟。

谁知，前脚一踏过去，“呼啦”一下，只见面前闪出一条绿色通道来，通道尽头是一座白色的帐篷，旁边坐着一位红衣少女，正抱着一个桃子冲我微笑呢。

姑娘眉清目秀，大约十八九岁，胸脯很大，头上挽着一个好看的发髻，她见我过来，朝我温柔地招招手，轻言细语地说：“小朋友，这是你的桃子吗？好香呀，快过来……”

嘴里正馋的厉害，我也没去多想，便惊喜地向那姑娘走去。

姑娘看我走近，站起身来，举着手中诱人的桃子，眼里放着琥珀色的亮光说：“想吃吗？”

“想。”

“那你闭上眼睛，用手去抓，抓到了就给你吃。”

“嗯。”

我一边答应，一边闭目朝那姑娘手伸的方向去抓。没想到，刚一出手，抓到的竟是软软的一团，顿感不大对劲儿，心里一惊：“这怎么回事？”便立马睁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人吓晕。

妈呀，这哪是什么桃子？那竟是姑娘胸前一个硕大的乳房！

我羞得满脸通红，忙心惊肉跳地转过头去。

“哈哈，哈哈——”

随即，空中响起姑娘放荡而恐怖的笑声。

一种上当受骗和被人侮辱的感觉顿时袭上心头。我不知从哪儿来了股勇气，想破口大骂，转身一看，姑娘早已不知去向，却见一副漆黑的棺材立在地上，骇人的棺材里躺着一架狰狞的骷髅。

妈呀，我一下子晕倒在地。

“我的乖儿，我的乖儿，你怎么了，你中什么邪了？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呀！”耳边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叫声。

两天后，我在家里的小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浑身虚汗，忽冷忽热，头在发烧，母亲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妈——”

我泪如泉涌，大喊一声，床上被子掉了一地。

“我的乖儿，我的乖儿，你怎么了，你咋出了一头汗？”母亲惊叫着，用手摸了摸我滚滚发烫的额头，我才知道自己没有死。

母亲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糊里糊涂，嘴巴吞吞吐吐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听母亲说，我跟着父母进城卖粮的那天早上，他们走着走着发现后面没人了，便停下车子四处寻找，方圆几里地都找遍了都没看见我，叫我的名字也没人答应，一直等到天亮，才在掉枪河西边的一个古墓前发现我直愣愣地躺在草丛中，嘴唇乌青，满头冷汗。

那天，他们粮食也没卖成，便赶忙把我拉到镇上让老中医去治。老中医开了几副药吃了都不管用，还是母亲听说邻村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会看这种怪病，便连夜把我背了过去。

老婆子没上过多少天学，平时爱玩爱笑，能说会道，她丈夫是远近有名的风水先生。丈夫死了，身边没有孩子，她就继承了丈夫的衣钵四处跑着给人算卦、看风水，别人背后都叫她“老妖婆。”

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她都装聋卖傻，充耳不闻，倒也逍遥自在，70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头上更是没一根白发。

担惊受怕的母亲怕我活不了，便把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一五一十全给这老婆子说了。

老婆子听了“啊呀”一声：“这不得了！你们不知道吗，孩子没到12岁前是能看见不干净东西的，你们儿子才七八岁，又是半夜三更跑到荒沟野岗的，容易被那些冤魂野鬼附身。”然后一咂嘴巴，眯着神秘兮兮的眼睛问母亲，“你知道那天你们拉车经过的地方是啥地方吗？”

“啥地方？”母亲睁大眼睛。

“掉枪河边有名的乱坟岗，那里过去是古战场，埋了很多死人，尤其是西边那座大墓，埋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后人都叫她金花公主，所以那座古墓也叫公主坟。”“老妖婆”唏嘘一声，“过去，那地方经常出事，你们孩子这么小，身上的阳气不够，怎么敢带他去那地方，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母亲流着泪不说话了，完全成了个任“老妖婆”摆布的孩子。她按照“老妖婆”的吩咐，先从她手里“请”了一沓子画有符咒的黄表纸和几柱香，然后再按“老妖婆”的意思到街上买4个新鲜桃子作供品，要在天黑之后带上几挂鞭炮，到掉枪河西的古墓前“敬”金花公主。

“老妖婆”说，这金花公主是东北人，生前最喜欢吃桃子，因为婚姻不如意而跳河殉情，估计是在阴间闷得发慌，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化身到阳间走走，由于性格倔强、痴迷不悟，至今没能投胎脱生，便用装扮成诱人之物四处勾引男子。被碰到的人，一旦阴魂附体，轻则怪病缠身，重则一命呜呼，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敢单独从这墓前行走。即便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白天路过，也要结伴而行，最好一人身上带点酒肉和水果，一旦发现事情不妙，赶快扔下酒肉和水果跑掉，以免发生意外。

母亲信以为真，在墓前使劲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保佑我儿，保佑我儿，只要能保我儿无病无灾，我给您烧三天高香。”

可怜而虔诚的母亲呀，怀着一颗迫切救儿的心，真的连续三天晚上到那公主坟前烧香祈祷，急得头发都白了。

奇怪的是，我的病竟在那个“老妖婆”的点化下莫名地好了。

病好了，我也慢慢长大了。

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一别数载。如今，古墓依旧，河水断流，而我也已人到中年，随着杂事缠身，很少再有时间回到故乡重温旧梦了。但每每回想起年少时的奇闻怪事，想起那条河、那座坟、那场病，仍心有余悸。

悠悠岁月，多少往事不堪回首！

我不知道，是我从小辜负了故乡，还是故乡有愧于我？总之，我心里常常憋着一股劲儿，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却不知从何说起。

现在，我终于鼓足信心，把这些压在心底已久的文字写了出来，突感浑身轻松，好似十月怀胎的母亲看到儿女出世，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快呵！

痛并快乐着，这就是人生。滚滚红尘，谁的人生没有伤痛，谁的命运没有沉浮？都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

为了多灾多难的故乡，为了我那操劳一生的母亲，我必须下决心，赶在自己还没真正老去之前，倾力完成一部死而无憾的书。作为从小喝掉枪河水长大的一位游子，这是我能做到的，也是应该做到的！

掉枪河，你听到了么？

是为后记。

作者简介

郑长春，笔名老枪，1975年2月生于社旗县。现居西安，供职于政法宣传单位。15岁开始发表文章，至今已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法制日报》《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作家》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1000多篇（首），并多次获奖。著有纪实文学《急红眼的中国人》、散文集《激情碰撞》《古镇遗梦》《赊店物语》等，部分作品被翻译到美国、英国、法国、德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韩国、日本、新西兰、西班牙等国家。《青台镇》是其首部长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