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墨家是和儒家齐名的显学,为何墨家会消失得那么彻底?
有人说,墨子是中国最早的黑社会老大;也有人说墨子是战国时期最有正义感的大侠;毛主席又认为墨子“是比孔子更高明的圣人”,他是“古代辩证唯物主义大家”。
1939年2月,陈伯达写了一篇名为《墨子的哲学思想》的文章,向毛主席请教,毛主席在读完这篇3.6万字的长文后,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墨子的哲学思想》看了,这是你的一大功劳,在中国找出赫拉克利特来了。”
赫拉克利特是古希腊著名的哲学家,他被公认为是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高中哲学课里很著名的那句“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便是出自他之口。
同一个人,却拥有这么多种不同的评价,不得不说,墨子拥有一种独特的人格魅力。
墨家是怎样一个学派,为何它能在乱世中崛起?
墨子出生的年代,名义上国家的统治者周天子已经无力再管理名下的诸侯们,当时列国的统治者为了扩大自身的实力,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兼并战争。
平民出身的墨子,在那样动荡的时代里艰难地成长,他目睹了因战争妻离子散的家庭惨剧,他经历了辛苦工作却被贵族剥削的屈辱时光……
苦难将力量握成拳头,肆意击打在墨子的身上。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在苦难面前,有的人选择了妥协,有的人却选择迎难而上。选择妥协的人,已经失去了前行的勇气,他们的余生将在原地踏步,每一天都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选择迎难而上的人,会不断战胜过去的自己,砥砺前行。
墨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选择屈服,他试图找到一种方法,来改变纷争不休的乱世。
于是,年轻的墨子拜入了当时风头正盛的孔子门下,跟着孔子的弟子学习儒学。
但没过多久,墨子就发现儒家讲的那些东西并不合他的胃口,像什么孔子推崇的“礼”和“乐”,墨子认为正是因为统治者将人分出高低贵贱,才会导致社会出现战争、贫富差距,至于什么厚葬、宴会上的音乐这些更是劳民伤财了。
失望至极的墨子,挥一挥衣袖,毅然离开了儒家。
离开儒家之后,墨子意识到,连讲究“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儒家,都找不到自己寻求的答案,恐怕当时普天之下也没有谁能解答他的疑惑了。
墨子决定,自己扛起大旗,去寻找答案。
不久,墨子就建立了墨家。
那时候要建立学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不像我们今天的兴趣社团,只是几个有着相同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单纯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墨子和孔子他们可都是怀着改变世界的理想在拼搏努力。
不过墨子毕竟是一个新人,他要以平民的身份在贵族圈子里打响名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墨子一边在群众当中传播自己“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等符合群众利益的主张,一边通过辩论的方式,在列国与他人论战,打响自己的名声。
甚至于,墨子如果听闻哪里发生了战争,还会带着弟子们去游说诸侯,劝说诸侯们停止战争,必要时刻,墨子甚至还会站在弱势方,帮助守城。
很快,墨子便凭借着自己能言善辩,又精通物理说服法的能力,在社会上站稳了脚步,成为了当时能与儒家相提并论的一大显学:“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
鼎盛之时,墨子的身边光是弟子就有三百人,还不谈其他门生弟子,更令人在意的是,墨子的弟子和别家不同,是随时可以陪他到战场上慷慨赴死那种。
可想而知,墨家在当时该是有多大的影响力,才会形成这样一个有着惊人凝聚力的学术学派。
但就是这样一个可以和儒家并驾齐驱的学派,却在秦朝统一天下后,迅速消亡,到了司马迁时代,他在史记中仅仅给墨子留下了24个字的位置:“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个强大的学派会在一夜间消失,并且消失得还那么彻底?
墨家的一生,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墨子在世时期,墨家从建立到兴盛的阶段,换言之,有墨子在的墨家,才是墨家最巅峰的阶段。
第二个阶段,是墨子去世后,墨家一分为三各自为政扩张的阶段。
第三个阶段,是秦朝建立后,墨家转型失败走向消亡的阶段,原本的墨家在汉朝之后基本消失在了历史的潮流中。
1、墨家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他们的存在,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受到了皇帝的打压;
在诸子叫得上名字的189家中,墨家是最特殊的一家,别的学派或许也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但他们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武装力量。
墨家,是诸子百家中唯一一个既可以用语言和诸子论个高低,又可以在物理层面说服对手的学派。
墨子在世的时候,他的理念是天下安定、人人平等,但要在乱世中实现这样的梦想,光靠嘴是不行的。墨子并非迂腐之人,他认为要想实现“非攻”,起码要拥有能够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的守备力量(“惟非攻,是以讲求备御之法”),所以他在培训弟子的时候,除了教授理论上的东西,还会对弟子进行半军事化训练。
这样做的结果显而易见,墨子凭借着个人魅力,拥有了一批令行禁止,既可以当将领,又可以当士兵的墨家弟子。
在吕不韦的《吕氏春秋·去私》里记述了这样一件事:
秦惠文王时期,墨家巨子腹的儿子在秦国杀了人,触犯了秦法,按律当斩。
当时秦惠文王考虑到腹的年龄不小了,又只有这一个儿子,秦惠文王便做主宽恕了腹的儿子:“先生已经年老了,你又没有其它子嗣,寡人已经下令宽恕他了,先生这一次就听从我的安排吧。”
若是换做别的父亲,恐怕会毫不犹豫接受这份善意,但秦惠文王在面对腹的时候,却并没有信心,因为他知道墨家弟子自有自己的一套法令,来惩戒犯事的弟子,这套法令在墨家弟子心中甚至凌驾于七大诸侯国的法令之上。
果不其然,腹在向秦惠文王表达了感激之情后,还是婉言拒绝了秦惠文王的好意:“墨者之法曰:'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此所以禁杀伤人也。夫禁杀伤人者,天下之大义也。王虽为之赐而令吏弗诛,腹不可不行墨者之法。”
站在上帝视角,我们再来回顾腹的故事,不难发现墨家的法令在约束墨家弟子的同时,也将墨家置于诸侯们的对立面去了:没有诸侯,会喜欢一支拥有强大实力却又不服从自己的武装力量。
2、墨子去世后,墨家弟子理念上出现了分歧,他们分为三个派系各自为政,严重削弱了墨家的力量。墨家理念超出了当时的实际情况,后期缺乏群众基础,加上其它学派的打压,墨家日趋衰弱;
墨子有一个理念,他认为:“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墨子·耕柱》)
诡辩、说书、从事,所对应的恰好是墨家弟子中的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
墨子去世后,墨家分成了以邓陵子为代表崇尚行侠仗义的楚墨、相夫子领导搞学问“辩论”的齐墨、负责研究科技的秦墨相里勤三脉,他们对墨家理念的理解各不相同,其行事风格也大有不同。
“从事”者,擅长机械制造、守城之法,这一脉往往正义感比较强烈,继承了墨子喜欢帮人守城、抱打不平的习惯。
不过,当秦国后来以碾压的姿势横扫六国时,“从事”者就站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他们“非攻”的理念和秦国一统的思想完全相反,“从事”者在秦国的威慑下,再想通过武装势力制止秦国发起的战争,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
至于诡辩者,他们渴望通过游说的方式去实现墨子的理想,但墨子的理想放在当时那个时代显然不现实,光是一个人人平等,君王只是民意的代表这点,当时的诸侯们就没有愿意接受的。
楚惠王曾经许诺以五百里封地,邀请墨子去做官,结果当墨子告诉楚惠王,只要楚惠王完全听从他的建议,他可以不要封地,楚惠王一听墨子的条件,果断选择了远离墨子。
墨子想要在那种环境下,实现他建立民主社会的理想,显然不现实,当时儒家学派的读书人第一个就不服。
孟子曾经说过: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在这种缺乏现实基础的情况下,诡辩者想靠言论拉取支持,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墨子在的时候,他可以以一己之力统合墨家三派的力量,让墨家大放异彩。但在墨子去世后,墨家学派的后继者中,却再无一人能够担起墨家学派的大梁。
当初,墨家最后一位有名望的巨子孟胜,带着八十三名弟子倒在了楚国大军面前,他临终前指定的巨子继承人田襄子仅仅是有贤名,却未曾在墨家学说有什么建树,这就不得不让人感慨:
墨家弟子追求“非攻”,他们为了帮助弱国,“赴汤蹈刃,死不旋踵”,以至于大量人才死在了战场上,这导致墨子之后,墨家的历代弟子实力断层非常明显。
到了汉朝的时候,原本强盛的墨家学派,已经逐渐消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可喜的是他们的思想早已镂刻在了我们华夏文明的基因当中。
千年之后的今天,我们再翻开墨子这本书时,会惊奇地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通过书籍传递自己有趣的灵魂。
文/脑洞趣味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