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姥爷

我姥爷年轻时候,夏天常去岱庙东的岱北市场卖桃。
桃子有种叫“浮白”,白嫩粉红,不酸不甜但皮儿一揭而下;“四月鲜”好很多,下得早,也甜;蟠桃晚一些,最好吃,但个小儿;“黄金桃”长得漂亮,但太酸。其它品种都忘了,但我记得骂过姥爷。
我的小学在岱北市场东头,现在叫“泰师附校”,我们当时都称“附小”;岱庙在岱北市场西头。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隔着这人间烟火处,竟然有一座气派的皇城建筑。这拥有一间比故宫太和殿矮三砖的天贶殿的古建筑群,森然兀坐,与城墙外喧嚣的叫卖声打成一片。
我姥爷是不叫卖的,那些和他一样摆摊的,都不叫卖。地上铺着塑料袋子或者藤条筐子盖,水果蔬菜摆上面,不用吆喝——串街走巷的才吆喝。我姥爷在路边的洋槐树下,悠然自得地看人来人往。
我穿过整个岱北市场来给他送饭,最东头往里走,路北是皮家香油店,紧挨着卖药的“万育堂”。这一段是卖菜的,往西走是卖干果的,码得整整齐齐,核桃砸得圆满无暇,枣子都大,没见过这么大团灵枣。卖鱼的在卖菜和卖肉的中间,冰坨子的是带鱼和小黄花,坨子边搁一把平口螺丝刀。草鱼和鲢鱼都在大铁盆里养着,时而拨剌一声。盆子旁全是鱼鳞鱼鳔,白花花的。
和卖煎饼酱菜的打过招呼,就到了市场最西头。这里没有工商给垒的高台子,沿路两旁都是自由的摊位,像风一样自由。十一点钟方向就是东御座。我提着铝饭桶,在最后一段小路上蹦蹦跳跳走起来。
姥爷就在槐树底下,正和一个女人说话。我走到跟前站好,等他看见我。然而他并没有看见我,他还在和女人说话。说得很高兴,我已经听出要送她桃的意思了。我脑海里浮现出姥姥的影子来,一个一个从家的方向走来——姥爷还没看见我。
母亲问我为什么把饭拿回来,我恨恨地骂道:流毛儿——
然后哭了。
(刘同学爸妈90年代岱庙后门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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