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90后”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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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燕飞
《那个“90后”的老人》
老人是时光留住的至纯的宝，悠悠一生，匆匆晃眼，长河长不过一弹指，老了的人们，了解这长河的一切，他们已是可以笑看人间年岁。喜欢听老人口中的故事，喜欢看他们回忆往事时那长情的神色，生命的乐章早已渗进老的眉眼、笑的皱纹，那感觉，像在路过的风里闻到善意、洒脱与睿智，生的力量开启又一次跳动。年轻的人，若能以温柔理解看尽此生繁华寥落的长者，心间亦会有绚丽的烟花升腾而起。（编辑：青墨）
在这个金桂飘香的季节，去一处宁静之地，遇一位90岁慈祥的老人家，一位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老人。沟壑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蜡黄的皮肤上是夕阳的余晖，她曾经见证了多少光辉岁月，经了几多似水年华。
遵循自然生物链原则，潜意识里觉得90岁应该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年纪。人到末年，终归是看淡一切，云起云落，闲暇之处，也必定是三两作伴，磕磕绊绊。而她，独居多年，活成了她自己想要的样子。充实且自由，独立且安当。
颠簸了一路，在农村一处比较陈旧的老房子里，初次遇见她。佝偻的一个背，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纹，好像坎坷不平的往事。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除了有点耳背，其他倒也都还算矫健。她看到我，显然有点惊讶，介绍一番后，随即露出一阵憨厚的笑声，底气十足。看她迎面走来，我想去搀扶她，身边人说，没事的，她可以自己走。她走进走出忙乎了一阵，拿出一堆农产品，告诉我这些都是她自己亲手种的，说要带去给女儿。老人家跟着我们上车，又有点害羞地说到，头发都没梳，裤子也没换。我逗她说，没事的，已经很好看了。
路上，她坐我后面，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尽是对我笑。那种笑如此和蔼，让我全身舒坦。我承认，她让我觉得很是亲切。听她和身边人说话，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很难看出，这是一位已经90岁高龄的老人家。
吃过晚饭，一群人出门散步，她也跟着我们一起。路上，我总是怕年轻人走得快，把她落下，亦或是怕她着急赶上我们，走的颇累。于是，我尽量走的慢一点，与她并排。过马路，她女儿和女婿都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角落，她说要找个地方休息，我便也随即坐她边上，怕她一个人孤单，更怕她走丢。我承认，我太小心翼翼了，其实她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老人家普通话说的很标准，她说，她以前是个老师，是个有文化的人。说完还不忘记捂下脸，害羞地笑着说，现在老了，记性差了，不行了。漫天星空，长夏退去，周边都是微凉，老人坐在身边，一件纯白的长袖，一双镶着一朵花的布鞋，俏皮又不失风雅。此处，应该是这月色中最怡人的景色。
她慢条斯理地跟我说着她一天的生活作息。每天早上5点出门，在田间干农活两个多小时，然后回家吃早餐，一般是粥和泡饭。吃过早餐以后，便在家休息一会。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去村里食堂打饭。这是当地政府对70周岁以上老人的特殊待遇。伙食也还可以，老人提及的时候满是欣慰，说政府挺好的，挺照顾老人家。中午在家午睡一会，下午稍晚一点，再去田间走走。晚上基本是在家休息看电视之类的，大概八九点的样子便入睡。她说，村里有人让她去学打麻将，这样可以打发时间。但她拒绝了，原因是年纪大了，觉得吃不消了。到了周末，市区的女儿和女婿就会来看她，陪她到处走走。老人家谈到女儿始终是笑脸的，说孩子们都孝顺的，只是自己不愿离开老家，落叶终究要归根，在其他地方呆的始终觉得不安心。千般荒凉，以此为梦，万里碟躞，以此为归。
我一边帮她撩拨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听她述说过去的事情。老人家说到过往，笑容不见，落寞万千，尽是思华年。她说，唯一的儿子过世了，心里的依靠没了，儿子是每天可以看她的，女儿始终有自己的家庭，而她又不乐意离开居住了一辈子的老宅子。之后两个女儿的相继离世，让这个老人久久不能释怀。她一边勉强地笑着，一边又说着，每次难过想哭的时候，就去田里干活。这样子日子过得快一点，一时可以忘却痛苦。听到这里，我终于没忍住，泪眼朦胧，搂着她。这是一个90岁的老人家对人世间亲人生离死别的无奈。
我无法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却也能联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奶奶。同样的和蔼可亲，同样的善良可爱。这位90岁的老人家，一直在感叹，自己活的太久，心里很痛苦。她说，自己在田间干活，如果真的两脚踩空，就这样去了，也了无牵挂，走的干净利落。我搂着她说，可别这么想，晚辈们还很需要你。她开心地笑起来，说，真的吗？她心态如此开朗。不免让人万分心疼。
一天清早起床，看她趴在桌子上，在那里打着草稿，慢慢地写着字，我上前问她在干嘛，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写信，写给88岁亲妹妹的信。字迹不算整齐，但文笔思路清晰，大致内容就是报平安，述说内心的苦楚，说遭遇人生的变故。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所谓的变故是指儿女们的离世。母亲永远是母亲，血肉的亲情，无关年龄，无关岁月，这就是人世间最柔情的母爱。母别子，子别母，百日无光哭声苦。那封信，应该是我看过最感人的书信，算上打草稿和正文的时间，足足写了3个多小时，满满一张纸，是一位90岁的老人对一位88岁老人的最真挚的关怀和问候。
老人告诉我，她兄弟姐妹好几个人，都健在。而她和妹妹，相差2岁，抗日战争时期，她和她妹妹一路求学，一路躲避日本人的轰炸，也终于是把学都念完了，成了家里的知识分子。谈到此处，她说道，毛主席当真好，解放了中国，说我们这些年轻人，无法感受那个战争年代的痛苦。可以看出，她对毛主席的爱戴是发自内心的。我问她，想不想去北京天安门看毛主席，她说想，但是年纪大了，出行不便了。她和她妹妹年轻的时候，经常来往，现在年纪大了，见面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了。老人家封好书信，打包了一袋她自己种的花生。让我们帮忙带给远在另一个城市88岁的妹妹。两个人，两座城，一生心疼。
老人家喜欢看电视，还爱追剧，她说，她可以把一部剧追下来，还能记得整部剧的内容，也爱看新闻。晚上洗了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那里看新闻，我让她去卫生间，说帮她吹下头发。她倒也听话，穿着宽松的五分裤，踩着一双拖鞋，站那里，双手抓着我的衣服。我小心的给她吹着头发。顿时湿了眼眶，她像极了我的奶奶，总是让人不免心疼。
晚上我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见到了一个老人家，身体很好，可爱可亲，很像奶奶。父亲告诉我，好好照顾老人，不管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待人友善，凡事亲力亲为。陪伴始终是最好的尊重。
这几天，都和这个老人家呆一起，也想着尽心照顾她几天。看到的尽是风光开朗一面，而你看不到的，也有别人黯然伤神的苦楚。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不可言喻的遭遇，我们要做的就是陪伴和倾听。她是一个可爱的老人家，我想，未来的日子里，我也会惦记着她。不管身边环境怎么变，人情事故怎么改，也必定心心念念于她。不管她是谁的长辈，灵魂深处，却始终有吸引我的地方。和她在一起，喜于听她念叨，乐于看她微笑。
一直见不得老人家受苦，犹记得，偶然路上看到一个孤苦的老人步履蹒跚，心都会越发隐痛。孤独是什么？人世茫茫，举目荒凉。生人幽居他处，亲人早已离场。所谓的安享晚年，应该是子女孝顺，有人与之看黄昏，粥可温，茶可热。这便是老人最好的生活境遇。这个90岁的老人家应该是幸福的，一半源于她自己本身，心态良好，劳逸结合。一半源于她的孩子们，孝顺有佳。除了无法更改的人生变故，其他，应该都是岁月给她最好的沉淀了。余晖脉脉，村口那一抹佝偻的背影，是这个村子最美的风景。正应了那句，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祝福老人家，幸福一生，安享晚年。
End
作者 | 祝燕飞，有文散见于钱江日报、吧啦原创文学，90后女生，爱容若、仓央，爱随性而活，爱在文字里体验清风湿润，茶香轻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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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祝燕飞
图 丨 网络
编辑 | 青墨 张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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