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北刘口的府河
梁东方
北刘口村东的苗圃里,纵横的道路交叉的位置上是有路牌的,一个个带箭头的牌子上规规整整地写着“松柏区”“桃杏区”“杨槐区”“办公区”,分别指向不同的苗圃培育树种和苗圃功能区。在平原上早已经没有了原始森林的情况下,苗圃在无声无息的生产也就是生长的同时,还很自然地充当了让人们可以重温森林气息的地方。
苗圃里的树木形成的安静荫凉是宜人的,其证明不单单是我们这外来人的感受,还有本村人骑车带着马扎过来的行动。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林下的阴翳之中,看着一只白翅膀黑腿儿的鸽子从林间斜飞而去,看一只兔子以矫健的跨步三下两下就消失在视野尽头,很享受以这种无事的舒适方式在林中度过生命中的时光。这是距离隔壁热火朝天的雄安新区很近的一处安静所在,是时代的洪流之中一处不知道怎么就形成的孤岛。虽然林子里所见的不过是林立的树干和渐行渐远的笔直小路而已,但是人们的话语和思维还是可以接天地之广而无所不包的。在林子里聊天,不管聊什么,都沐浴在高大植被的阴翳里,这种林木的荫翳是适度的,是于人有益的。
北刘口村东的苗圃像是森林,北刘口村南的府河则显然就是河流。
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年的降雨充沛,一直有上游来水,府河作为一条河的样子很充分。所谓河流的样子充分,就是不干涸,流水形成了规模,而水草丰盈,伴随着河流的岸边植被和水草一样高大密集。
野生的茭白叶子较宽,细叶的芦苇则直立性更强,茭白和芦苇丛生在水边甚至水中,形成了一座座隆起的绿色,水波在这样有绿色隆起的地方格外有展示的舞台,粼粼之状鲜明。
浮萍不必说,和其他所有的水生植物都不一样,平整地给静静的水面刷上了绿色。这种刷色的浮萍据说拥有非常强大的扼杀能力,可以窒息其他水生植物甚至是鱼虾。它们最终可以以不留缝隙的方式霸占全部的阳光和氧气。
垂钓者自然完全不以为意,他们把车停在河堤上,走到浮萍边支起遮阳伞,坐定了就可以一上午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和水中的植被比定力。
这一天,我们走到大堤上的这一天,还配合上了空中的阴云。阴云在空中,还有初秋的风,就很让人有舒朗的感受,愿意一边沿着河堤漫步一边极目远眺。
远眺的视野在天空中一下就抓住了给视线做引导的高压线,巨大的电线塔一个个排列着逐渐远去,塔下已经与安新非常接近了的清苑地界的大地上,树冠连着树冠,像是簇拥在一起的逶迤丘陵。这片逶迤的绿色丘陵被命名为雄清郊野公园。
这郊野公园虽然没有什么建筑,一个个形成透视视野的电线塔和电线塔尽头的几栋楼房,就成了这一片堪称浩瀚的树冠之上的无意间凑成的标志物。它们引领了视线,也给村庄之间这一片风景定了位。
郊野公园缺少了河流的陪伴注定减色,有了流水在侧则定然形成良性的互文关系。关键在水。水多了固然有水患,导致本地建房一般都选择堤坝之上的高处,这已经是白洋淀村庄的习惯,水多了以后便寸土寸金,凡是不会被淹的地方都成了人们稳定栖居的必然选择。与之相反,一旦彻底没有了水,也就干脆就没了生机,眼前的一切都没有了依托。
在有了水的河边,在不再干燥的大地上,云也会好看起来,成为整个宜人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此时此刻,这一片有河流有树木的平原大地上的云,显示着一种类似海滨的水汽蒸腾之后形成的丰富。云的层次和颜色过渡都十分耐看,其间的起伏褶皱和皴染效果,都似乎直接呼应了人间的风和水、树和花。
村庄之外,堤顶上的路还没有硬化。土路上保留着有雨水的时候的车辙和坑坑洼洼,使偶然驶来的机动车速度使不得不舒缓下来,让骑车的人、走路的人有相对宽松的空间。一群骑车经过这里的孩子,将一辆辆变速车靠在桥头的防撞栏上,翻越栏杆顺着护坡下来,走到了大堤上,在一个成年人的带领下一一指认着水中的植被名称。
有孩子兴奋地将石头投到水中,激起涟漪和水花便一阵欢呼,洋溢起成年人早已经失去了的“无端”的激情。我和父亲散步走到这里的时候,端详良久,相视而笑。不远处一个坐在三轮里的大妈还以为我们是以为路到了尽头,不知该怎么走了,便打着手势告诉我们,往下下到桥下,那里有台阶,直接上到桥上去。
我和父亲选择了直接向上,像刚才那些孩子们一样,踩着道路护坡上环状的水泥抹痕一步步向上,便顺利地到了路基上的桥头。绕过那一片自行车,翻过护栏就已经站到了高处的公路上,回头向那大妈招招手。
一直在看着我们这一连串动作的大妈,释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