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五十二）

这几天的天气真的是如俗语所说，“垂死挣扎的炎热。”

正午12：30左右，正是街上人比较少车比较少的时候。该吃饭的都在家吃饭，该睡觉都去睡觉了。一直热闹嘈杂的大街，出现了短暂的清静。

永丰批发市场门口，等候送货的三轮车主们，——都是五十多岁的汉子，——这会儿没有多少事儿，就各自在原地歇息。

他们大多数坐在车厢里靠在车帮子打瞌睡。一个瘦削的汉子，穿着迷彩服，把自己卷成一个肉卷一样，把头紧紧埋在胸前，就那么蜷着身子睡在窄小的车厢里。我走过来的时候细看了一下，他居然睡得很熟，就像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太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洒在他干瘦的脸上，就像脸上出了好多麻子——这些斑斑点点的麻子，铜钱那么大，在不停晃动着。

很多店铺老板就在自己门口拿一个电饭锅炒菜，“刺啦刺啦”的烧炒声，就像是给送货人的午眯伴奏。

虽然只是一条三米左右的人行路之隔，店铺老板肯定理解不了送货人的艰难，送货人也不知道老板们的不易。我突然发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空间和时间上的，其实是人心跟人心之间的距离：你我看似就在对面，彼此却完全不知对方心思。

我这几天突然对棍棍面很感兴趣。我今天去的面馆比较大，还有炒菜蒸鱼之类的。这个点儿上，里面的人倒是不少，空桌子不多。我就找了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坐下等我的滚滚油泼面。

我正看手机的时候，进来几个年轻妇女，叽叽喳喳的，就像山林里的麻雀。其中一只“麻雀”，尤其吵杂，说话声音尖利而细长，刺得人耳膜疼。

有人说，一个女人就像500只鸭子，我看这个女人简直比得过1000只鸭子。现在，饭馆里就她一个声音在响彻。

我干脆不急着吃面了，坐在那里看她作丑作怪。

因为坐的有点远，我不知道她们点的什么饭，大概是不宜于拍照发朋友圈吧。这个穿着黑白横纹体恤的女的，——她转过脸盘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五官虽然各是各的的样子，但就是全都一个劲儿地往中间挤，就像中间那里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她的脸紧缩着，揪在一起。就像一张被人揉搓了几遍的牛皮纸，只有拿手抚平展开才能舒展点儿。——她就扛着她那张“紧揪脸”，伸长了脖子四下里看，跟在大街上伸长脖子找烤红薯摊子一样，她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人。

然后呢，我就看到她径直走到邻桌跟前拿手机对着盘子碟子“咔嚓咔嚓”狂拍。——原来，这是个吃饭不拍照发朋友圈就受不了的主儿。

邻桌是四五个小伙儿，他们吃的比较丰盛，鸡鸭鱼之类的凉热齐全。“紧揪脸”的一顿神操作，把正在埋头认真吃饭的几个小伙儿给吓一大跳，他们直愣愣地看着正忙活拍照的女的，开始有点不解，然后才互相一笑点点头，一齐斜一下身子，示意她随便拍。那女的也不客气，拍了鱼拍鸡，拍了牛肉拍红烧肉，然后发了个朋友圈，很响地一拍大腿：“忙完了，干个饭！”

饭馆里一下子静得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像这个女人，都已经到了快四十岁的年龄了，还没找到女人该有的活法，真叫人替她和家人着急。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