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读法一种
《大学》读法一种
《大学》可能是世界上最短的经典了。千把字的篇幅就说清了儒家的根蒂。用朱熹的话说,读《大学》就是立一规模。人的气象格局如何,骨架就在大学之中了。所以按照传统的四书读法,《大学》是开端。
读书,总要找一入手处。从文章的格局和“问题意识”的角度来梳理《大学》文本,进而读进去,有收获,个人认为,这算是一点小的心得。
一、《大学》的“问题意识”:人应该是什么样?
《大学章句》中说“大学者,大人之学也”,这里的大人绝不是如今电视里头的某些国学大师所说的领导上司经理一类的居于位者。
易经乾卦的说法是“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所以,大人,应该是一种理想的人格境界。也因此,《大学》要解决的就是塑造一个理想人格,也就是修身。纵观整个“四书”,核心就在于修身。那么,如何修?修成什么样?
二、三纲领(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修成那样的关键在哪里?
明明德: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明德是人内心光明的本性之意,明明德就是将被遮蔽的明德发明出来)
亲民: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从文章体例中每个条目均有相对应解释来看,朱熹所持亲民作新民的观点是合理的,因为解释中始终在提新。如果明明德是个体内在的本,那么亲民就是推己及人的末)
止于至善: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古语止的意思一般翻译成居,居住,也就是最终安定下来的那个状态。黄鸟知道自己要安的状态,人难道不如鸟吗?从引用诗经到解经,我认为都能看做是对这种能得其安的状态的一种呈现)
三、八条目(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具体怎么修?
八条目还能细分:
格致诚正及修身是己,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推己及人。这里可以与三纲领中的明明德和亲民结合起来。明明德就是格致诚正修,新民就是齐治平。
还是从文章的结构看,前面有条目后面没有解说的只有格致,不合理。从修身的工夫看,没有格致,也就缺少踏实的入手处。所以朱熹补上的格致篇是重要的。
格物致知: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阳明认为大学本就没有格致篇,从诚意入手即可。阳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大灾大难的,格了多少物,无法计数。他从诚意上开始,不成问题,只是后学中脱开格致这样投入具体世情中的体贴,就很容易看上去仙风道骨,却飘飘然没了根基,这可能也是阳明学在阳明之后鲜有阳明般有力量的传人的原因吧。所以,修身就得做事,就该投入到生活中。)
诚意: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後厌然。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流行的话说“明白了道理却还过不好这一生”,套用阳明的话说,这个明白,也不是什么真明白。真的明白了,又怎么会不做呢?你在人前怎么装,你也骗不过你自己。诚意要解决的就是个知行合一的问题。明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偏偏选择错的而不是对的。还要说我其实知道什么是对的,但是我不做。这里头说的知道,太可笑了)
正心: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正心的工夫再无看来,是不要被忿懥、好乐、恐惧、忧患所宰制。佛家跟儒家的区别在这里特别明显。佛家要在根本上消解掉这些情绪,四大皆空。儒家是以时为核心,讲的是在具体语境中恰当的生发这种情绪,请在具体的语境中即消解这种情绪,生发和消解都是自然的。当讲到孔子为圣之时者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意思。也就是说忿懥、好乐、恐惧、忧患这样的情绪恰当就好,“有”是正常的,“有所”就容易走偏,要用正心的工夫)
齐家: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治国: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平天下: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灾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