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金陵王家的短板:为四大家族一损俱损埋下祸根

四大家族“连络有亲”,裙带网缔结权利巨无霸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是《红楼梦》中门子抄给贾雨村的护官符上,关于金陵王家的描述。其后又补充道:“这四家(指贾王史薛四大家族)连络有亲,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

所谓“连络有亲”,指的就是裙带关系,即几大家族间以联姻方式相互勾结攀援,形势利益同盟,从而更加牢固和长久地把持权力坐享权利分红、打击觊觎者的妄想防范不期然的政治风险。

即以《红楼梦》言,四大家族中王家的女儿分别嫁给了“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和“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而保龄侯史家的女儿,正是贾家的老祖宗;这个利益集团的代表人物贾政,又把女儿嫁给了当今皇上,自己俨然成了“国丈”。

四大家族以皇权为核心编织了一个厚密的裙带网,薛蟠打死冯冤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一走了之,贾雨村敢于为其遮掩并借此攀附,无非都是这个裙带网在起作用。

史家、王家女儿嫁入贾家,贾家女儿嫁入皇宫

金陵王家的致命短板:不重视女儿教育

在四大家族缔结的裙带网中,王家一共贡献了三位著名的女儿:嫁给贾家的王夫人、嫁给薛家的薛姨妈和“男人万不及一”的利害角色王熙凤。这三位王家千金,似乎从小都不曾读书识字的。

王夫人也许识得些文字,但她将“天王补心丹”糊里糊涂地记作什么“金刚”,可见对文字的不敏感。

书中交待,“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而贾妃呢,“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可见贾母是受过专门教育的,其学养当在元春之上。亲生的元春和宝玉的启蒙都未假其母之手,这应当是暗示王夫人并无发蒙施教的学力。

王夫人和薛姨妈是亲姐妹,在受教育上当是同等待遇,由此推断薛姨妈也是不大读书识字的。但她嫁给了皇商,会看帐本,也知道当票是怎么回事,在生活中积累了一些必须的文化知识。

比起上一辈女性,凤姐“自幼假充男儿教养”,并且有个学名“王熙凤”,如此就应该有机会入学发蒙。但小说里凤姐是不大识字的,后来“因管家理事,每每看开贴并账目,也颇识得几个字了。”平时管家有彩明给她记账。这或许与凤姐好“杀伐决断”不喜静修的个性有关,但也说明王家对女子教育不过说说罢了,并不当真。

凤姐也颇识得几个字

我们看四大家族中,贾家的女儿们有嫁入皇宫做女史的元春、文采飞扬的探春,迎春惜春也都是日常一起“念书、认字、学针线”,用贾母自谦的话说,“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瞎”。史家老有老太君,少有史湘云,可见有女儿家读书的传统。薛家的宝钗是一流的才女,宝琴更是见多识广、才情洋溢。唯独王家也是高门望族,却偏偏在女孩子的教育上乏善可陈。

中国传统闺阁教育的指导思想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贾家也好薛家也罢还有培养出一等一的才女林黛玉的林家,他们即便令女儿读书也很低调,哪怕像黛玉“腹隐五车书”,也不过称自己“些许认得几个字”。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女儿家的发蒙教育。贵族身份使他们崇尚诗书继世长的重要性,家族浓厚的文化氛围泽及女儿家,同时文化艺术的修养又能使女孩儿们怡情养性,是身份尊贵的体现。

王家虽也是武功出身,但他们不像贾家很早就有转型意识,从武功起家转为功名继世,况且爵位较低(第四回护官符中介绍为“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低于贾家的宁荣二公、史家保龄侯爵位),对子弟的文化教育怕都没有足够重视,更别提女儿家了。

出嫁后的王家千金们,为四大家族一损俱损埋下祸根

这三位显赫背景的王家千金,同时也带着文化教养基因的缺失嫁入同盟者的府第,施主母之威、行治家之权、履养育之责,她们的权威有多大,她们造成的破坏就有多深,从根本上影响和动摇了夫家的根基与家风,为四大家族一损俱损埋下祸根。

祸根一:思想懒惰、见识平庸,对家族命运缺少危机意识

说起来,薛姨妈比姐姐王夫人头脑灵活些,并不一味拒绝文化熏陶。第四十回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大家行酒令,贾母说了,没什么文化的薛姨妈也说了,连经年的农妇刘姥姥也本色出演,唯独到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大家并无异议。

这个细节说明,王夫人不仅不谙文字,而且头脑顽固,身为诗书礼仪之家的主母,却连家常取乐简单的酒令也不肯略动动脑筋。她根本没把读书有文化当作正经事。她认为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规矩、素养、知识已足够胜任荣国府主母之职,除了吃斋仿佛求菩萨保佑,不需要再学习新的知识。

如此的王夫人和薛姨妈,姐俩最大的共同之处除了平庸还是平庸。她们在一起就是长篇大套地说家常,对家运的认识和把握只限于厅堂上下,对人事的分析和判断只限于亲情和表面上合乎礼法。家族危机于她们,就是家族内部大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比如荣府里管家的是自己的亲侄女,又比如将来宝玉要娶的必须是亲妹妹的女儿宝钗,而不是丈夫妹妹的女儿黛玉。

至于丈夫的仕途及身边交往的什么人、儿孙的情趣和志向、大家族的管理和生计中的隐患,她们不去过问更不会深究,只是循规蹈矩安享尊荣,一任整个家族被拖进深渊。

和两位姑妈相比,凤姐对家族危机倒曾有预感。可卿托梦警告她家运将败宜及早筹措,她听了也是“心中大快,十分敬畏”。可是我们从她日后的作为可知,她早将可卿的预警抛在脑后。她在日常管家中对家族内部隐患看得最清、认识最深刻,却置若罔闻,恣意揽权敛财、大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名为家族的看管者,实是贾家名誉最大的破坏者、家族利益最大的挖墙角的人。

凤姐的确精明,但思想认识上同样平庸。

祸根二:自私愚昧、以小害大,妇人之见左右家族大事

荣国府的事女人说了算,这固然与贾政“素性潇洒,不以俗务为要”的作派有关,却也是积年与王夫人达成的默契。王夫人上得贾母认可、下有凤姐助力,贾政想插手家务也难。

然而王夫人包括她的侄女管家凤姐心中,娘家的份量远远大于夫家的份量。

薛蟠在南京惹上人命官司,赖贾雨村偏袒了结,王夫人“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可见王夫人日常与娘家往来甚稠,娘家是她的重要情感寄托,也是她在夫家的政治靠山。

同理,薛姨妈在丈夫去世、家道中落后,径直投奔京中兄弟和姐姐家。倘若薛姨妈有见识有魄力,能够督促儿子主持家政再振家业,又何必劳师动众地远投京城呢。

这样王家的两个女儿便成了荣国府的主政,她俩长篇大套的家常,就是荣国府的“枢密要事”、未来的大政方针。

她俩借着亲女儿元春的力量抬举宝钗压制黛玉,选择更亲近的人作贾家未来的女主人;她俩暗中安排大观园里宝玉宝钗的住处,既相近又规模相当;她俩都看好袭人,抬举重用;王夫人不在家,就让薛姨妈代管大观园,将黛玉置于薛姨妈身边看护,又令宝钗协理大观园事务……

凤姐的意识中,不偏向娘家的女儿不是好女儿。她当着贾琏和他的奶母夸耀娘家,“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口气大得很。赵姨娘说她:“这一份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恐非虚言。

对凤姐的以权谋私、偏袒娘家,王薛二姑妈是睁只眼闭只眼,乐观其成。

其实正是王夫人的无知和对娘家人的纵容,助长了凤姐的恣意妄为,导致荣国府家族事务管理上的漏洞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突出,为贾家的倒台推波助澜。

祸根三:私宠溺爱、教子无方,直接断送家族事业接班人

凤姐为了稳住自己琏二奶奶的地位,借刀杀人除掉了尤二姐和她肚子里已经成形的男胎,此时此刻,她心里有没有为夫家传递香火的概念呢?

薛姨妈更不必说,薛蟠就是她一手造就的浪荡子、败家子。她明知宝钗胜过儿子百倍,却仍然对薛蟠纵容溺爱,使薛蟠在一坏再坏的道路上一路坏下去,直到入了大狱。

薛蟠打死冯冤,薛姨妈没有以此警诫的意思,只跟随儿子投奔娘家而来;柳湘莲暴打薛蟠,薛姨妈老糊涂,竟要告诉王夫人派人去捉拿柳湘莲,幸亏被宝钗阻拦;薛蟠想出去闯荡,薛姨妈说:“你好歹跟着我,我还放心些。况且也不用这个买卖,等不着这几百银子使。”

正是薛姨妈对儿子无原则的宠溺、包庇和不放手,造就薛蟠这个呆霸王。薛姨妈亲手断送了薛家的接班人。

人命官司一事,薛蟠竟视为儿戏

王夫人曾经有一个“比宝玉强百倍”的儿子贾珠,很懂事、有才华,可惜早逝。这不仅是感情上的巨大创伤,更使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和权利受到了动摇,也让年近半百已不能生育的王夫人把宝玉视为自己的“命根子”。

王夫人无疑是爱宝玉的,然而随着自己年事愈长、处境越发孤独凄凉、不安全感和焦虑愈加强烈,她的爱越来越成为她从自身利益出发对宝玉一种畸形的期待与控制。宝玉并不单纯是她的儿子,宝玉更是她一件武器,她要用宝玉来争取自己对贾家下一代的控制权,永葆她在贾家的地位和尊荣,正是这一点把母子关系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夫人对宝玉最大的伤害,还是在宝二奶奶的人选上。从王夫人抄检大观园,害死晴雯,到日后他与黛玉的绝别,这都是王夫人一意孤行的结果。

宝玉有着非凡的来历、有着与主流意识迥异的特立独行的精神世界,他怎么会俯首就擒甘心成为王夫人手中的一把刀呢!黛玉死后,宝玉毅然抛却了王夫人为他亲选的宝钗、抛却了母亲及其身后的贾府,撒手尘缘,不能不说是对王夫人畸形母爱最惨烈的抗拒、也是最彻底的否定。

总结:既然裙带网的关键环节在嫁女儿,那么女儿的素质就显得尤为重要。一个女人可以影响三代人,从家族联姻的角度看,女子好,则联姻的质量就高,权利联盟就更牢固持久,就能“一荣俱荣”,反之,只好一损俱损了。这当然不是四大家族集体性垮塌的唯一原因,但肯定是重要原因。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