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潘建老师讲尤家庄历史故事
文/潘建
尤家庄位于立新桥居委会东南部,过去有一池塘穿中而过。池塘宽约29丈,长229丈,两端分别有鮜子口似的小河与外港相通,两头小河上各有一座两搭头的小桥横跨于上,东桥名为紫薇桥,西桥名为夕枫桥,俗称东桥口,西桥口。大池两边栽满清一色的柳树。清明时节,柳树吐翠,嫩绿欲滴,微风轻拂,婀娜婆娑,沙沙淅沥,令人心旷神怡;春去夏来,池内波平如镜,天光云影,倒映其间,更兼翔鳞戏水,千姿百态,令人惊叹不已;大鱼成群,别有风味,其中一条大青鱼,体如碓身,头似龙钵,眼像酒盅,尾若蒲扇,人们当它为“鱼神”;秋夜更为别致:天高云淡,月映其里,星耀其中,柳影相随,如临仙境。大池至今从未干涸,也从没漫溢过。老人们说,开挖此池就是为了吸取日月之精华,凝聚天地之灵气。
一池两岸分布五个独自园地,各园都有三丈左右宽的护园河环绕,只有一个码头进出。这里多居尤氏,据说牌楼口、冯家楼、复兴庵、洋涨庵、八里庄等其他地方的尤氏大多是从这里分居迁徙过去的。
尤梓材纪念册
一、革命教师尤梓材
提及尤家庄,人们首先想到家住庄东首的誉满苏北的国学大师尤梓材先生。尤梓材,生于1893年8月3日,名锡桐(铜),童年就读于斐成学堂(洋涨小学),后考进如皋师范学堂,1913年至1916年任教于县立第五高等小学(双甸小学),后任岔河区第一国民小学校长、如皋县立中学国文教员、如皋县联合中学教务主任、栟茶中学、如东县中学国文教员,1941年他毫不犹豫参加教抗会,1942年如中行署聘为参议员,1946年当选为县惩奸委员,1950年6月,当选为苏北首届各界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54年5月25日逝世。尤梓材终身执教,诲人不倦,为国家为社会培养了大批人才,对革命作出过巨大贡献,不愧为桃李满天下的人类灵魂工程师。
尤梓材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尤铭轩是清末秀才,长期住馆做私塾先生,叔父亦嗣父尤棣轩是监生。家中藏书很多。他从小受长辈的教诲和指点,养成了爱好读书渴求知识的良好习惯。“四书五经”、“古文观止”等在他进师范学堂之前就已读过,所以他的国学基础深厚,为后来从事国文教学,赢得学生信赖、同事赞许,创造了条件。原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邢白同志回忆说:“尤老是我初中时的老师,他讲课细致而深刻,很受同学们的爱戴。老先生在讲授鲁迅《秋夜》一文中的‘门口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一句时,启发学生思考:鲁迅为什么怎么写?他深入浅出,整整讲了一课时,学生们全神贯注,教室内鸦雀无声。那种情形,至今历历在目。”他早年在双甸小学任教时,教学国文、算术、英文,还兼教唱歌,每周18节课,他不因课程多而放松某一门课程的教学,而是各科教学都很认真。1915年9月如皋县视学向教育局的视察报告中说:“县立高等第五小学尤教员锡桐教授唱歌为最有精神,学生秩序整齐,亦颇勤谨,文算成绩俱为合度。”(见《如皋县教育公报》)。
尤梓材虽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的政治思想、教育思想总是随着时代的前进而前进。刚走上教育岗位的他,就向学生宣传辛亥革命的进步性正义性,拥护孙中山的政治主张,曾任教育部副部长的刘季平曾经说过:“尤老先生是我革命思想教育的启蒙老师。”在如皋县立中学任教时,曾以“热河失守”进行作文教学,学生俞铭璜(曾任华东局宣传部长)、蒋俊基的作文以满腔的爱国热情抨击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抵抗政策,宣传抗日主张。批改作文时,对其鲜明的立场,犀利泼辣的文风朱笔圈点,大加赞许,讲评时作为范文朗读,并张贴于《学习园地》。不久,江苏省教育厅长周佛海(大汉奸),来校督查,听到了风声,要调阅学生作文。尤老将这两篇作文本藏了起来,并悄悄劝俞、蒋二生暂时离校,掩护革命青年。后来,黄炎培、胡厥文、孙孟起创办了中华职业学校,尤老欣然应邀赴教,还让自己的儿子尤云万报考了这所学校,以表示大力支持。
尤梓材不仅教学好,而且大力支持革命,极力掩护革命干部。曾经担任过如东县县长的魏志田,以打磨匠为掩护,走村串户,进行革命活动。1940年3月被敌人发觉,如皋县保安一旅悬赏通缉他,处境十分危险,叶序朝(尤的门生)指示双甸北乡地下党负责人钱九龄(在洋涨庵鬼脸街以理发为掩护)“请尤梓材出面,刻不容缓!”钱九龄立即转达这个指示,尤梓材知悉后,面色凝重,沉默不语,双手背剪,徐徐踱步,深思良久后从肺腑里发出恐怕连自己也听不清楚的“有了”二字。随后交代钱九龄:“你和志田今夜到我家来。”当夜天低月黑,风雨交加,泥泞路滑,二人来到尤家,共同商定对策:对外宣布,魏志田是尤梓材的车夫、干儿子。第二天发出请帖,邀请如皋县保安一旅旅长薛承宗(尤的门生)、国民党四分区书记丛明,梓里名流尤星船、吴秀生等。第三天大宴宾客,薛承宗虽没有亲自到场,却派了一个贴身副官赴宴,宴会非常隆重,尤梓材庄重引荐:“这位是魏志田,是我的干儿子兼车夫,见他如见我。今天聊备薄酒,不成敬意,期望各位多多关照!”,就这样魏志田顺理成章地住在尤家八个多月,在尤梓材掩护下,从事革命活动,度过了艰难的时期。
反“清乡”斗争中,他坚持游击教学,还冒着生命危险,营救吴德胜同志。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为了夺取反“清乡”斗争的胜利,加强串场河南“清乡”圈内与串场河北根据地的联系,双岔北区委韩家先、吴德胜被调至汤元区从事地下交通站工作。一天,双甸、岔河、汤元据点的敌伪军,突然到“清乡”区内挨家搜查,吴德胜来不及转移被敌人抓去,关押在双甸据点的伪营部里,挨吊挨打。魏志田打听到伪营长李百禄与尤老先生有师生关系。想请尤老先生出面营救吴德胜,又担心尤老是抗教会员、县参议员,面目很红,弄不好有生命危险。可是一时又没有其他办法。魏志田只好去征求尤老本人的意见。先生满口答应亲自去据点一趟。他说:“德胜同志是我的乡亲,又是新四军的好同志,我怎能不千方百计去营救他!”第二天尤老先生与夫人丛其粉一道去找到李百禄,先生说吴是他家的雇工,可以担保吴没有问题。李百禄同意放人,但要一笔“招待”费用。一切尤老先生都承担了,后来将吴氏祖茔上的大银杏树卖了作了费用,吴德胜同志也就此平安回到了解放区。
尤梓材墓地
尤梓材对穷苦老百姓也是关爱有加,薛家岸有一以卖馒头为生的尤绍甫,两年间失落一子一女,搬迁到佘家庄,又惨遭火灾。正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叫天不灵,呼地不应之时,来找梓二先生,双膝跪地,泣诉哀求。梓二先生将他一把扶起,说道:“兄弟不必着急,我来帮你度过难关。”他沉思了片刻说:“,你明天到我家沟坎上砍些仙棵草,夹几块障望,到我家桹屋家里选几根广木条子,在禄疏公的茔地上搭台虎头屋,暂且安下身来。若是有人问你,你只要回说‘我姓尤’,其余一概不要说。实在不行,你就叫他们找我。”果不其然,佃户林家发现自家租田旁边忽然添了一台草屋,连忙报告地主尤序伯,尤序伯派管家卜福仁去,要将尤绍甫逐出茔地,尤绍甫横说我姓尤,竖说我姓尤,卜福仁恼羞成怒,要推翻草棚。尤绍甫只好说是梓二先生叫我搭在这里的。卜福仁气急败坏地去找尤梓材。尤梓材徒步来到尤家老园,面对面对尤序伯说:“你,尤序伯,我,尤梓材,他,尤绍甫,同姓,同宗,同祖,禄疏公是我们的先人,他的茔地,大凡尤氏,人人有份。尤绍甫现在落在难中,我们是否应该救他一把?再说他的草棚也算搭在自家的土地上,你有什么理由要赶他走?”尤序伯哑口无言,只好让尤绍甫一家四口在这里安下家来。
尤梓材还动员儿子尤云万、媳妇丛玉英,女儿尤耘野、尤云毓先后参加了革命工作,且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有的成为党的中级干部,有的成为省级劳动模范。
采访尤星船孙女
二、教育世家尤星船
尤家庄虽然不大,但是可谓文人荟萃,教育圣地,庄内有尤铭轩(清末秀才)、尤和清(清末秀才)、尤棣轩(清末监生)、尤仰西四家私塾塾馆。四面八方方圆数十里人家多慕名送子就读。
庄偏东首尤以经,字星船(清末秀才),饱读诗书,博古通今,深受乡亲们拥戴。他受戊戌变法和清末进士沙元炳、状元张謇的影响,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伙同尤同昌南园主人尤永之,一同商量借用古刹洋涨庵张仙楼的庙房,创办“斐成学堂”,后改名为洋涨小学。尤星船亲任董事,主管学堂事务,学堂规模之大,设施之全,科目之多,师资之强,环境之美(《如东县教育志》261页《洋涨旧貌》),如皋东乡屈指可数。双甸、岔河、栟茶,乃至如皋等地的学子多到这所学堂求学,直到2006年才被撤并到景安小学,在一百来年中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人才,在另文《洋涨小学》中有详细记载。尤星船所生二男尤锡鹏(1908——1957)、尤锡咏,四女尤冠英、尤亚英、尤淑英、尤葛英分别毕业于南通师范学堂和如皋师范学堂,其中五人曾经分别担任洋涨、岔河、丰利、红星等小学校长,都为教育事业鞠躬尽瘁,奉献终生,无愧于教育世家的称号。
沙元炳之孙沙壬手迹
三、张謇住过西园
尤家庄庄心有一座大庄园,就是尤同昌家的西园。尤同昌共分四园:老园、南园、鲛鱼园、西园,四园的后人现在基本都住在立新桥居委会。
四园中西园建造最迟,规模最小,但是小巧玲珑。西园园主尤承之,排行老七,当面人称七太爷,背地里多称尤七爹,当时熟悉尤承之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
这个庄园坐北朝南,门前有五亩地左右的大砖场,正中由南朝北依次是照厅、敞厅、穿堂、前堂屋、后堂屋,一进五堂,前后堂屋均为明三暗五,各配以两房。穿堂两房为账房先生、管家主管住宿,堂屋两房是太爷、太太及其子媳居住。五堂皆为雕梁画栋,其中敞厅前后发卷,室内窗明几净,陈设典雅,四壁张桂花屏条幅,不乏郑板桥、张謇、沙元炳等名流之作。左侧是大门堂、门房、大小套房、厨房、仓库、杂屋等,并有回廊、天井、花园镶嵌其中。右侧有大小客房、花厅。还有书房、各具特色的厢房,配以楼台亭阁。花厅中置放着奇花异草、名贵珍玩、奇虫怪鱼、珍禽异兽等,配以黄花梨木的案几桌椅,无奇不有。整个建筑群,华丽优雅,蔚为壮观。
尤承之三女儿尤云屏嫁给如皋进士沙元炳家当儿媳,南通状元张謇又与南园东宅宅主尤雨人结拜为干亲家。抗战之初,南通沦陷,张謇率合家十余口带同私家卫队数十人曾经暂住在西园,沙元炳也到园相陪多时。
岁月流逝,时过境迁,百年叙旧,还真于世。
写于2009年